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孩子。黑蛋在暗影里摸索到我的手,握了握,叹道:可你当二皇叔、三皇叔,是生下来就跟爹做对的么?虽然我记事起,二皇叔就给爹挖坑,但以前听爹说,爹小时候腿脚不好,去路不好走的地方,都是二皇叔背着他,一边嫌弃他胖一边背着他。堂叔们有欺负爹的,爹棉花似的好性儿,都是二皇叔替他骂回去打回去。

说完,两人都是久久沉默。

单凭我入宫后所见,汉王在前朝后宫处处给他皇兄使绊子,招招致命,谁想得到二人也曾兄弟情深呢。

他们是他们,你们兄弟也不是一定要重蹈他们覆辙。我还是坚持道:世事易变,都难预料。但除非弟弟们实打实的变了心,否则,咱们还是别先一步疑他们,好不好?

黑蛋嗯了一声,算作答应。我揉捏着他的手指,继续劝他放宽心:‘立嗣以嫡,立嫡以长’,这规矩皇爷爷那么专断的人都没能打破,以咱爹的性格,无非是拖一拖,出一出他心里的气罢了。等气出完,也就好了。

说起他爹,黑蛋又牢骚起来:爹自从登基就对我生不完的气,我自问除了前几天巧合的那事儿,实在没怎么招他惹他,哪儿来的那么多气呢。

我想了想说道:或许爹根本不是在生你的气,而是在生皇爷爷的气吧。

第136章 父子(一)

从前刚有祁镇时,黑蛋本就因他长得像胡氏而不待见他,又赶上先帝那几年因汉王不在、东宫独大,存心敲打东宫,黑蛋忙于应付前朝,根本没顾上陪他。父子亲睦,已是祁镇三四岁之后的事了。

如今黑蛋杜门谢客,带了点借孩子忘忧的意思,天天从早到晚,全职奶爸。祁钰在摇篮睡着,黑蛋画一幅画的工夫,要搁下笔去瞧他十趟八趟。

我坐在床沿,一边看书一边笑他: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你非要把他瞧醒了才肯罢休。

黑蛋笑:醒了也不用你忙,我来抱他。

画好了画,吹干墨,拿来给我看。

粉雕玉琢的一个娃儿,灵动的眼珠,肉鼓鼓的小脸蛋。

真是百看不厌。娘说跟我小时候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分不清这到底是在夸儿子还是夸他自己。

我笑道:真的么?你别唬我。咱们钰儿这么白,可我怎么记得,娘说你打小就跟个黑蛋似的?

我刚生下来时还白着呢!皇奶奶说,都怪皇爷爷,我才两三岁,就带我跟他出去打猎,让太阳晒着了。

一听就是慈祥奶奶哄小孙儿的话,笑得我前仰后合。

黑蛋撂了画儿就来捂我的嘴:不许笑,你这坏丫头我侧身一躲,让他扑个空,自己放下书腾出两只手来捏着他的腮帮子揉一揉:就算真的打从生下来就是个黑蛋又如何,现在长成大黑蛋嫔妾也爱着呢,殿下有什么好羞耻的。

你还说!看我不把你这张利嘴封上说着就抓着我肩膀要亲下来,这时听得摇篮那边咚的一响,紧接着哇的一声啼哭。

吓得我和黑蛋两人从床上弹起来,连忙赶过来看,见祁钰掉在地上,已然又睡着了,小脸十分恬静。

我赶紧抱起孩子来看有没有伤着,门外守着的宦官宫女听见动静也进来。我说:钰儿又睡了,看来是没摔疼,应该无碍。虽然如此,大家还是出了几身冷汗。

黑蛋绕着摇篮左看右看,疑惑道:怎么看,这围栏间隔都细,不至于将个孩子漏下来。钰儿刚要会坐,还不会爬,也不该是他自己翻出来的,怎么能摔了呢。

小莲道:奴婢一直就在门外,并无旁人进来。我和黑蛋独处时,不喜欢有人当电灯泡,伺候的人不留在屋内,多是退到门外候着的。

此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孩子没事,黑蛋便令暂时不许声张。

我有些忧心忡忡的,抱着祁钰,也不放回摇篮里了,就在我怀里睡。

黑蛋揽着我道:别怕。这次有惊无险,算是给咱们提个醒儿。咱们的孩子,毕竟太显眼了些。无论是郭氏那头,还是胡氏,都该防着。钰儿平日贴身只有一个奶婆怕是不够可靠,范进做事灵活警醒,今后拨他来寸步不离地守着钰儿,再拨几个人来,每次奶婆和钰儿的饮食都要多人试过才能呈上。金桔那里也拨几个。我起居都和黑蛋在一起,是最安全的,因此不用加派人手。

我点点头,又道:镇儿那里,也添几个人罢。

黑蛋答应了,叹道:你真是心地善良,拿镇儿当亲生似的,比我疼他还多。自从有了咱们的钰儿,我有时,有意无意间就把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