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衮扎布祖上乃喀尔喀台吉,是喀尔喀的最高统帅,元|太|祖成吉思汗十九世孙,在康熙朝投奔大清。其父策棱是和硕额驸,其母是康熙皇十女,策棱曾多次大败准噶尔军,因光显寺大捷,被先帝封为超勇亲王,是大清建国以来唯一配享太庙的蒙将。策棱去世后,长子成衮扎布袭扎萨克和硕亲王兼盟长,现任定边左副将军,是喀尔喀、唐努乌梁海与科布多地方的八旗最高军政长官,并督理乌梁海与东邻的哈萨克互市。
漠南显赫的博尔济吉特氏,即色布腾巴勒珠尔家族,乃成吉思汗的二弟拙赤合撒儿一脉,而漠北却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是以桑斋多尔济和成衮扎卜亦姓博尔济吉特。历来一山不能容二虎,皇帝同时重用他和桑王两人,是为了互相制约,方便朝廷掌控漠北,这两人因此是宿敌,皇帝心里自然明白。
所以成衮扎布送给皇帝的弹劾密信写的极有水平,不仅详述事实,提供参与人名和交易数额,还站在中俄关系的立场上直击皇帝的软肋,因为皇帝已于去年四月关闭了恰克图贸易,即中俄贸易已闭关。起因是前些年俄国越界立栅,向商人增收关税,还有边境盗窃的民事案件不秉公处理等一系列事件,军机经过讨论后,皇帝便下了那个决定。
皇帝于二月收到成衮扎布弹劾桑斋多尔济“渎职”信后,这便成了傅恒回军机后二人晚面的主要内容。君臣商议后,当即下旨给桑斋多尔济,叫他彻查走私一事。但桑斋多尔济和满缺库伦办事大臣索琳的报告宣称闭关政策被执行的很好,说成衮扎布提到的赵立和任长源二人做交易的对象是蒙古人而非俄国人,而乔丹更是查无此人。
然而成衮扎布并不罢休,继续指使其部下对桑斋多尔济实名举报,说他根本就是监守自盗,视皇帝的闭关命令为儿戏,擅自在恰克图给票,即贸易特许证,而且他自己也参与了走私,犯下欺君之罪等。并暗中教理藩院多位官员出来作证。
鉴于事态严重影响大,傅恒建议皇帝派遣监察御史先去实地调查一番,于是这便是阿里衮和瑚图灵阿的库伦之行。
而桑王家里收有许多水貂皮紫貂皮并不是大事,只是傅恒嘱咐璎珞在案子没查清之前不要用桑蕴端送来的东西,璎珞笑道:我本来就是为了打听他的来历的,有没有案子,这些东西我都会原样奉还给他。好稀罕么?永琪他们也不会要。傅恒便笑着点她的脸道:我们璎珞什么没有,连皇上都是我们璎珞的。
璎珞咯咯直笑道:他如今是沉壁的,我一样不稀罕!然后又正色问傅恒:若桑王查实走私,桑家会有很大麻烦吗?傅恒知道她是因为桑蕴端,便道:要看有多严重,但皇上一向喜欢桑王,且成衮扎布的真实意图皇上心里雪亮,不会让成衮扎布独大,应该也不至于牵连桑王家眷,那毕竟是老十三王爷一脉。于是璎珞放了心,道:桑家保住皇孙有功,若真有事,我要写信告诉皇上,叫他一定不为难桑蕴端和他母亲。桑蕴端这样的纯正少年,皇上也会喜欢。
第247章 走私(五)
三日后,在隆福寺花市,桑蕴端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当着女装的依博尔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认,见她身穿月白缎织彩百花飞蝶袷袍,下系水红纱裙,略施粉黛,映出雪白肌肤,风流天赋与精神,全在秋波转,颊边两个酒窝时隐时现,好一个不可方物的二八佳人,不禁心里一荡,浑然不觉她根本不是丫头打扮。依博尔只笑道:桑公子别来无恙?
半晌,桑蕴端才回过神来,作揖道:筠儿姑娘可安好?那日之后我好生挂念!怕你受震荡有闪失。依博尔道:好,我安然无恙全赖公子呢。桑蕴端以为她只是在说那日马蹄下救了她一事,便笑道:你回去后没事就好。我请纳兰夫人转交的毛皮小褂姑娘有收到吗?依博尔点点头,道:多谢公子盛情,但筠儿不能收。
桑蕴端忙道:姑娘不必介怀,我家里都是这些东西,蕴端绝不是为了炫耀。依博尔抿嘴一笑,掠了掠头发,道:是,筠儿知道,公子绝非俗人,只是筠儿已经使君有夫。桑蕴端见她掠发,风姿嫣然,感叹道:是,姑娘这般人物,其实我早该想到,却不知哪位男子这等有幸!依博尔道:公子曾经见过。桑蕴端诧异之极,心想她的夫婿多半是玉京园的仆役小厮之属,这几日一直在惋惜明珠暗投,自己怎能见过?便道:姑娘,请恕在下眼拙,也许是曾在府中见过,但蕴端没有留意,对不住。
依博尔见他面上认真的神情,忍不住噗嗤一笑,往花房门内望望,一个少年便缓缓走上来。桑蕴端看见这个少年,诧异道:琪兄,你怎么在这里?永琪穿着一件黑色常服,上面以黄色线条勾勒小格子绫纹,祥云并西洋竖琴小图案,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看见永琪,比他那晚所见活泼年少,又有一种温纯尔雅,仿佛阳光的精华充满在肃静的园里。永琪对他微微一笑,走到依博尔身边,揽过她的香肩。
桑蕴端不置信地指着二人道:你们……永琪道:桑公子有礼,感谢你救了筠儿母子。桑蕴端如遭雷击,喃喃地道:母子,母子……这才想起,自己给琪兄之妻送的安胎药来,如堕冰窟,呆呆地看着依博尔的如花笑靥,明白了前后所有的事,筠儿刻意瞒着自己,琪兄原来也是因此对自己相形冷淡。
依博尔见蕴端脸色灰败,失魂落魄,心生不忍,道:公子……永琪也道:桑公子……桑蕴端勉强一笑,又作了一个揖,低头道:琪兄和……早生贵子,蕴端告辞。说着转身去了,他转身的刹那,永琪看见他眼中满含热泪,心里亦有一种难言的滋味。依博尔见他背影匆匆远去,消逝在闹市的人群里,不觉叹了口气。永琪于是笑对她道:既然来了,我陪你逛花市?依博尔点点头,靠在他手臂上。乔装随来的明亮和王府众侍卫便在不远处跟上。
隆福寺花市乃京城中一个有名的去处,花房皆坎地窟室,其嵴高出地数尺,四面设有窗。二人进到花房里面,只见明晃鲜艳,众花含蕊吐芽,桃李玫瑰之属,只算等闲。其他石榴,橘柚,海棠,柳竹,棕榈,仙人掌,金兰,玉簪各色草卉,亦争秀竞妍。二人看得好不欣喜,于方才的嗟叹之心稍减,依博尔想起自己腹中的骨肉,只觉得如这般,和永琪不受打扰的甜蜜时光永不消逝才好。永琪也心里大畅,搂着她的纤腰缓行,游客便有人赞叹:好一对俊俏的小夫妻!依博尔红晕双颊。
二人后来还去花市附近的冰玉斋买京装绢扇,去百本张买书戏本,在永和斋喝梅汤,欢笑洒落在各处,满载而归。
一路之上游人颇多,明亮后来便紧跟着二人。永琪经常回头对他微笑,意思是不必紧张。在永和斋喝梅汤的时候。明亮低声对永琪道:五爷,天色晚了,还是早些回去。其实不过下午申时,永琪知道因依博尔有孕和之前的意外,他包括富察家都十分紧张,便点点头。
回去后,永琪上床小憩,依博尔睡了几日,再无睡意,她身体本好,胎定后再无任何不适,便去到外间,写了一封信,教门房去送给桑府。待永琪醒来,趁天色还亮,二人便回王府晚饭,走之前海氏好一番叮咛嘱咐。上车后,璎珞在马车外又嘱咐了明亮几句,明亮请小婶娘放心。
晚间桑蕴端收到信,见信封下角署着“筠儿“二字,待要不看,又忍不住。咬咬牙,终是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蒙君错爱,又受君大恩,终生不忘。筠儿无以为报,便抄录《陌上桑》聊表谢意,因公子名中有桑字。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年几何?”
“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
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
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辘轳剑,可直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