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子里,璎珞靠着傅恒温暖的胸膛,傅恒将手放在她腰上,轻声道:太后这事就够你操心的。你怀小三以来,因为我们远来边区,一路难行,还出了金川的事,我总觉得你比前面两次都累,再不要想别的了,那时候我就说在路上不好。

璎珞心里甜蜜,道:这次感觉和第一次差不多,应该是男孩儿,就是睡得多一些,难受的时间也快过去了,少爷想个名字,这次我们不要赐名了。傅恒嗯了一声,道:你在家好好休息,过两天,我带你去霍城,看赛里木湖和灵香花田,就我们俩。璎珞点点头,道:嗯,我只和少爷一起出游,免得你不放心。

但直等到十日后,傅恒才最终将伊犁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带璎珞去了霍城,他说是两人,其实西行人众还是一起行动,连海兰察一家都去了,只是到了地方再各自游览。好在此时,璎珞再无什么不适,大家都作回民打扮,她穿起了那件明绿袍子,袍子下摆很大,除了不会说回语,看上去就像一个当地的回族女子。几个女人都大赞她这件鲜艳夺目的回袍以及黑丝绒背心和小帽,她看着傅恒一笑。

向萱又惊叹她的耳坠好看,爱莎抿嘴一笑。璎珞戴着的不是傅恒当年为这袍子专门定做的镶波斯石的回式耳环,而是一对繁复的金艺镶大黄宝石的泪珠状耳坠,这是西夏皇族遗物,距今已有六、七百年的历史,是土司家送给璎珞的大礼。

赛里木湖在天山北脉的盆地里,高而冷,位于古丝绸之路北道所必经之路上,交通险要,人迹罕至。“赛里木”为哈萨克语音译,意为“祝愿(丝绸之路行人平安)”,也有蒙古语“山脊梁上的湖”音译之说。古称“净海”,可以想见其清澈辽阔,又被称为三台海子。明代丘处机在《长春真人西游记》以“方圆几二百里,雪峰环之,倒映池中,师名之曰天池”提及其所途径的赛里木湖,并写下诗句“天池海在山头上,百里镜空含万象”。

赛里木湖还有一段凄美的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还没有赛里木湖的时候,这里是一个盛开鲜花的美丽草原。草原上,有一位叫切丹的姑娘与名叫雪得克的蒙古族青年男子彼此深深相爱,可是凶恶的魔鬼贪婪切丹姑娘的美色,将切丹抓入魔宫,切丹誓死不从,伺机逃出魔宫,在魔鬼们追赶下,切丹被迫跳进一个深潭。

当雪得克和魔鬼经过一番斗争,赶来相救自己的爱人时发现切丹已经死去,万分悲痛中也跳入潭中殉情而死,刹时,潭里涌出滚滚涛水,于是,切丹的真诚至爱和悲痛泪水,化成了赛里木湖,而雪得克则化身成为周围高大的群山,千百年来守护着宁静美丽的赛里木湖。

这日中午,傅恒扶着璎珞慢行上山后,两人坐在湖边,璎珞听傅恒说了这个美丽的传说,看着碧波万顷的赛里木湖,就像一个温婉清新的少女,散发着大自然最本质的柔情,而四周的群山则像是威武高大的男子,将其紧紧搂入怀中。想起傅恒当年给自己写的关于赛里木湖的信,想起自古以来,多少爱情海枯石烂般的彼此守候,想起许许多多的旧事,傅恒和自己的,皇帝和自己的,皇帝和容音姐姐的,容妃和霍集占的,容妃和皇帝的,海兰察和明玉的……止不住的思潮澎湃。

傅恒自然想到了法蒂玛对自己的痴心和深情,她怎么会恰好救了自己,定是因为她常常来这湖边想念自己,那个时候,她已嫁给了霍集占,住在伊犁,专门到这里来,路途并不近,又或者她就一直住在山脚下,所以她将他安置在山洞里后,才能日日给他送干粮和清水。

其实他想的不错,容妃以前就住在这山下,因她喜欢赛里木湖和灵香花,所以霍集占专门在山脚下给她建了一处庄园,有奴仆伺候和兵士护卫。而且这里地处僻静,十分安全,离伊犁有一定的距离,霍集占在伊犁谋划的各种大事,可以不骚扰到她。

战争没有开始的时候,她在伊犁住着,一个月里来这里住几天,后来她说要长住这里,霍集占于是每周至少都来这里和她住两天,其余时间,她一个人待着,几乎日日会上赛里木湖,是她的习惯。战争开始后,霍集占来的少了,这山里也没人来了,她日日为霍集占和傅恒双双担心,都是在这湖边祈祷。

傅恒现在明白了,那年在南苑,璎珞在白花后闭着眼睛的那一幕似曾相识,是因为他在赛里木湖畔昏迷前见到了法蒂玛,那时候她拿着一束白花,闭着眼睛在闻香气……还有,在黑水营,自己将披风盖在她身上时,她看自己的神情,那不只是惊恐……自从扬州那个晚上后,他觉得记忆里关于法蒂玛的断面都清晰起来。

湖边是柔软的草地,碧空如洗,艳阳高照,两人躺在草地上,觉得无比舒适,手牵着手睡着了。一觉醒来,分食了干粮,傅恒便依着旧日记忆,去找自己曾经养伤的山洞。其实那洞离这湖并不远,但因为去的路他毫无记忆,湖岸又大,全凭推测,走走歇歇,待终于找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傅恒打亮火折,二人进到山洞里,走了一阵,前面是一个小室,傅恒见里面和多年以前一样,一块平滑的大石上铺着干草,想是这洞僻静,除了那时候法蒂玛带自己来过,并未再有人踏足,那日她将自己背来这里,定是花了很多气力,走走歇歇,一路艰难。

璎珞见他的神情,知道他在回忆当日的情景,四下看了看,笑道:救你的那个人,为什么不出来见你?傅恒回过神来,道:我是他们的敌人,被人知道了会有麻烦的。心中却想:她当然不会出来见我了,她怕我知道……

这洞不小,后面还有曲折,通向另一边一个小洞门。傅恒扶着璎珞坐在大石的干草上,靠着后面的石壁,自己又去四下看了看。他知道,那时他苏醒后,法蒂玛定是从那边小门进来,躲在后面曲折处,而自己那时候受了重伤,并未发觉有人在侧……

等他再回来时,发现璎珞已睡着了。见外面天色已黑,而这洞里十分温暖,便决定在此过一夜,自己和璎珞在一起,就是一夜未归,旁的人应该不至于过于紧张。于是他轻轻将璎珞扶躺在大石上,给她取了帽子,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又去洞外捡了一些树枝,在地上生了一堆火。就着火光,从怀里掏出怀表来看了看,见已过了亥时,怪不得天黑了,璎珞困倦得睡了。

他坐在一旁,靠在壁上,也不觉得肚饿,便看着火光,回想当年,可是对苏醒前的事,他毫无记忆,法蒂玛说给他疗伤用的是随身携带的天山雪莲。

那时自己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想来他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在边上守着他,就和自己现在差不多……假如那时候没有法蒂玛,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也许自己早就……也不会今日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了。他还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盖着毯子,身上穿着干净的回民衣服,那毯子,是深蓝色的,就像塞里木湖湖水深情的颜色,地上也有火堆……

他相信,她后来还常常来这山洞里,独自想念他……瞥眼间,看见璎珞的耳坠,于是给她轻轻摘下来,免她不舒服。澄黄色的一对握在他手里,仿佛是两滴金黄闪亮的眼泪,映着幽幽的火光,似乎在无声地诉说远古的记忆……

第二天,傅恒醒来的时候,发现璎珞还在睡,火堆已燃尽,可以看见洞口那边射入的强光。掏出怀表来看,见已过了巳时,便叫醒璎珞,二人又分食干粮,然后下山。出洞口的时候,他忽然瞧见旁边一块大石上刻着一行回文,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年出去时,他到处仔细查看过,并没有这字,知道这定然是法蒂玛后来刻上去的,便牢牢记住了那些字的样子,等回去查阅其意思。璎珞已在前面走了一段,见他没跟上来,便回来寻他,他道自己将怀表遗忘在洞里了,回来寻。然后扶着璎珞小心地下山。

待二人回到山下的屯兵驻地,已过了申时,众人正十分焦急,准备出来寻他二人,傅恒便说昨天太晚了,不便下山,自己和璎珞在山洞里过了一宿,教众人放心。向萱快步上来握住璎珞的手道:吓死我了!姐姐没事就好了!

第二日午后,一行人去了霍城的灵香花田。只见大片大片蓝紫色的花朵像海浪般随风摇曳,风中送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众人都十分兴奋。海兰察给了花农十两银子,花农便任他们采撷,并提供了大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