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答应了,走到皇帝身后,站在一旁,太后心道:这个孩子倒也懂事,皇帝说和她在一起轻松,确实心思简单,宫里从来没有过这样儿的。又听通传,说是皇后来给太后请安。皇后进来以后,一眼看见了容妃,心里有数,先向太后和皇帝行礼,容妃也向她行礼。皇后坐去皇帝对面的椅子里,对容妃笑道:妹妹,又是这么巧,皇上今儿中午在你那里歇息的可好?太后听了这话,心中不快,把手里的茶碗重重放在桌上,却没言语。
皇后心中暗笑。只听皇帝说道:皇后,你有心了,朕很好。午膳以后,朕和沉璧去外面走了走,空气很好。又对太后一笑,道:儿子和沉璧玩了一会儿雪,儿子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开心过,衣裳都湿了,所以回养心殿沐浴更衣,然后才来见皇额娘。皇后心中生气,知道皇帝这是要回护容妃,对着李玉说道:李总管,皇上受了寒,进了姜汤没有?李玉微微一笑,道:这个奴才还省的,请皇后娘娘放心。皇后点点头,没再言语。宝月楼在紫禁城之外,独门独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宫里不容易知道,所以皇帝有此一说。
太后见三人光景,心里雪亮,笑道:皇后,你也不要那么小心了,这人啊,心情好,有时候比什么都好。听了这话,皇后心里大怒,知道太后在挤兑自己,于是对着她一笑,恭恭敬敬地道:太后说的是,臣妾怕落了埋怨,又怕皇上在六宫失了尊严,确是古板了些。皇帝知道那拉氏还在暗讽自己,心里更加不快,但只看着她一笑,没说话。
容妃忽然道:皇后娘娘,京城的雪化的太快了,伊犁可不一样。在我们伊犁,一年有半年都是冬天,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可干净可美了,连虎豹豺狼都不出来了呢。太后听着来了兴致,忽然想起一事,问她道:你原来叫什么名字?容妃回道:臣妾原名叫法蒂玛。皇上给改了沉璧,臣妾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皇上给的,定是好名字。正说话间,又有人来通传,说和亲王弘昼求见。
第10章 令妃(三)
弘昼进来,三步两步走到太后前面,跪下去叩头。太后高兴地道:快起来!弘昼跪着说道:太后,上次见您还是三个月前在圆明园,您精神越发的好了!听说您回宫了,就想来请安,但弘昼天天在军机处忙于政务,一直不得空,来迟了,您莫怪。太后道:干正事儿要紧,快起来!然后对着皇帝说:弘昼这可真是出息了,你也算对得起先帝和裕太妃。皇帝突然触动了心事,只微微一笑,没说话。
弘昼起来后又向皇帝和皇后见礼,然后在皇后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和她中间隔着一张茶桌。他见皇帝身后站着一个着装奇特的异族女子,空气里有一种极淡的芬芳气息,知道这个红衣女子就是如今正宠冠六宫的容妃,用眼角去瞥一旁的皇后,见她神情冷漠,心里一酸,暗道:罢了,我就是一厢情愿。
只听皇帝道:沉璧,这是和亲王,朕的亲兄弟,你原来是和贵人,也是和。弘昼忙站起来,道:容妃娘娘。容妃也一福,微笑道:和亲王。然后问皇帝道:皇上,和是什么意思?皇帝笑看着弘昼,道:你说说看?弘昼道:是。和是相应的意思,不刚不柔叫做和。引申为和睦和气。皇兄,臣弟说的对不对?皇帝不答,却看着皇后,道:皇后你说呢?那拉氏笑着看了看弘昼,道:臣妾觉得和亲王说的好。而且正赶上过年,一家子和睦守岁,应景。
弘昼觉得她那个笑容一直照到自己心里,顿时愉快起来。皇帝还未答话,上面的太后笑道:好好好!说的好!一家子就该和和气气。我已经好多年没回宫过年了,原想着清静,现在回来,又觉得还是热闹好!接着又问了问弘昼一些家里的事。
乾清宫的除夕夜宴之后,太后身子乏了,扶刘嬷嬷回了寿康宫歇下。皇帝领着众人在殿前观看焰火。寒夜森森,火光漫天,礼炮轰鸣,花雨洒地,极为壮观,妃嫔们指指点点,兴致高昂。容妃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毛毛斗篷,站在皇帝的左边,她是第一次看这漫天烟火,十分兴奋,经常喜不自禁地拍手。皇帝看她如此高兴,也笑意盈盈。
她的帽子被震的滑落了,头觉得冷,于是反手去撸帽子,皇帝顺手给她戴好帽子,还为她细心结好帽子下的两根带子,这样就不会再滑落,她微笑道:谢谢!水汪汪的眼睛里倒映着闪闪的火花,鹅黄色斗篷里衬着里面的火红衣衫,分外娇娆,皇帝竟看得愣住了。这本是一件小事,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免有失体统,又让多少人心里愁恨暗生。站在皇帝另一边的那拉氏只作不见,伸手一指,道:皇上,看,看那朵大的!皇帝回过神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解了刚才的恍惚。
后一排的舒妃看得清清楚楚,撇撇嘴道:连这都没见过,得意什么!她身后的庆嫔立刻道:纳兰姐姐,小声些,皇上听见了!舒妃低声说道:当年的魏璎珞也没这么得意!庆嫔大惊,但“魏璎珞”这三个字已经钻入了皇帝的耳朵里,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舒妃见他神情严厉,才想起自己刚才犯了大忌,自从令妃离宫,宫里便不准再提这三个字,数年一来,上至后妃,下至太监宫女,谁也不敢说这个名字,自己刚才在气头上竟然脱口而出,但又不好明白地告罪,脸刷的红了。好在皇帝又转了回去,继续看焰火,她才在暗里长长舒了口气。
焰火放了小半个时辰。散的时候,皇后请皇上去承乾宫歇下,皇帝说自己要回养心殿,但因刚才她给自己解了围,道:明儿朕再去和你说话。说着带着李玉走了。皇后心里失落,向自己的坐撵走去。忽然听容妃在她身后道:皇后娘娘,沉璧送您一程吧。二人久不往来,宝月楼和承乾宫更是两个方向不同路,那拉氏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笑道:也好。两人在宫中甬道上并肩走着,皇后坐撵和容妃的轿子在不远处一前一后随行。
容妃道:皇后娘娘,沉璧知道,您不喜欢沉璧。那拉氏见她如此直接,一时没有准备,只淡淡地道:妹妹,你多心了,本宫身为六宫之主,对所有妃嫔有照拂之责。如今你正得圣宠,总是有人会看着眼红,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本宫比你年长很多,又入宫多年,这些早就看淡了。容妃道:如果您爱皇上,是永远看不淡的。那拉氏心里一窒,笑道:妹妹这么说,难道妹妹不爱皇上?容妃道:我喜欢皇上,也喜欢和皇上在一起,皇上喜欢我,也喜欢和我在一起,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
那拉氏见她一派天真,直抒心意,忽然觉得自己素日全想错了她。细思她刚说的话,竟大有深意,一时没了言语。容妃又道:皇后娘娘,您不用担心,沉璧不会有孩子的。猛听此言,那拉氏大吃一惊,想起一事,停了脚步,低声说道:容妃,你不可用药,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到时候本宫也救不了你。容妃摇了摇头,道:沉璧生来带有体香,庙里的喇嘛说,因为这个,沉璧永远也不会有孩子。那拉氏十分诧异,问道:为什么?
容妃道:喇嘛说他也不知道,但他在我们那里的一本古老的书上看到过,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子,她就一直不能怀孕生子。那拉氏还是不解,道:你不是以前嫁过人?你的丈夫不知道吗?容妃道:他知道,但他还有很多别的女人。那拉氏不觉叹息了一声,道:可惜了。心道:怪不得她经常和皇帝在一起,这么久了都没动静。容妃微笑道:我不可惜。我听别人说生孩子很痛苦,我不想生孩子。
那拉氏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道:入了宫,还是有孩子的好。皇上不知道吧?容妃道:皇上早就知道了,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他了,他不准我告诉别人。皇后心里雪亮,口中却道:那是皇上疼你。容妃道:嗯,他是一个好人。那拉氏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本宫呢?容妃道:我觉得您很爱皇上,您还有两位阿哥,所以您很担心皇上宠着沉璧。沉璧才来的时候,是在您身边学规矩,您虽然板着脸很严格,其实对我是很好的,我不应该让您伤心。
那拉氏心里起了感动,完全没想到,她早已一步登天,现在是大清后宫第一人,居然还记着初来时那短短的两个月,但还是淡淡地道:你想错了。本宫是皇后,皇上把你托付给本宫教导,本宫责无旁贷。诞育皇嗣,更是宫里最大的事,不管是谁有了孩子,本宫都要为皇上好好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