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侬自己有千般委屈不能诉说,又被周瑞的女儿谑笑,怎能不恼。只是还没等她发作,得知“侬侬”二字深意的几个上进人已经妒火中烧,府里上下人等都怪腔怪调的叫她名字取笑。

几个人正打嘴仗拉酸话,全不顾一群下等仆妇互相使眼色躲出去的举动。谁知邢夫人扶着王善保家的手忽然走进来,喝道:“你主子一不在你们就作狂起来,吵闹的我家里不得安宁!”

王善保家的忙道:“太太犯不着与她们动怒,只等二奶奶来的,叫她处置罢。”

邢夫人冷笑道:“我正要问她呢,怎么满家里就她的丫头眼里没人?去!叫你们二奶奶来见我!”

原来这邢夫人心里正作病。其余种种还可恕,唯独凤姐一个寸功未立的新媳妇,花言巧语的讨了老太太青眼,放话叫她帮忙管家理事,这可真戳了邢夫人的肋巴骨儿——这邢夫人心想,‘你到那边就是管家奶奶,等日后回来这里是不是也要管家?是了,老太太虽偏心,老爷却是个孝子,你只哄着老太太帮腔,难保老爷不听’,又想‘你是我家的媳妇,本指望你奉承了老太太为我家谋些好处,谁成想你鸡爪子炒菜,是个尽往外扒的货!’

邢夫人本就有些轴,身边几个心腹又皆是戳哄着邢夫人生事之辈,巴不得往大里闹她们得意,指望这些人劝解邢夫人消气那是白日做梦。杜云安心想,少不得从后面库房里赶出来,笑道:“太太!您是最慈爱宽仁的,家下无有不知……”

云安方才就叫人抄小道儿去告诉王熙凤和平儿知道。她这儿说着些“太太请养生身体要紧”的套话儿,暂且拖住邢夫人,心里只望她们跑快些,别叫邢夫人使派的那两个婆子赶前头。那两个婆子摩拳擦掌的,显然要仗着邢夫人的势抖威风,要在人前诘问王熙凤,给她没脸。王熙凤是新媳妇,脸皮还薄呢,可禁不起婆母的质问斥责。

“好个伶俐丫头,你是聋的吗!她们在这里大呼小叫的你不管,这会子见太太恼了就出来做好人,怎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在太太跟前说话!”邢夫人还未说话,王善保家的已跳着脚喝骂,唾沫星子四溅。

邢夫人只管浑身打量杜云安,少顷,抬脚进了屋子,显然是任两个陪房施为的意思。

另一个陪房费婆子见状,便冷笑说:“她怎么不配?她一个别家的奴才,都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称王称霸了,老太太偏还喜欢呢,连鸳鸯琥珀几个都和她好,可见天生狐媚性子,惯会蛊惑人的!”

“……”

“小娼.妇欠收拾……”

荣国府家大业大,底下的仆妇们仰仗各自主子的势,拉帮结派明争暗斗。只不过邢夫人上不得贾母青睐,中不受贾赦喜爱,下头琏二爷的孝顺也不过面子情儿,于是她的奴才们不免失势,耍不起威风,捞不着油水。诸如王善保家的、费婆子一流,早就积了无数怨气不满,寻机就要生事。

她二人最好察听闲言是非,知道了杜云安虽在贾家,其实仍是王家的人,不过一二年间在这里罢了。便早想拿她做筏子给二奶奶屋里的人下马威,于是这会儿越发吆三喝四起来,料想这丫头不是这里的人,就只能吃闷亏,舅太太家再如何煊赫亦是外人,还能管到她们头上不成?

杜云安还是头回经历这阵仗,此时方知什么叫刁奴恶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