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听着赵弘智的汇报,微微抿了口提神的浓茶,长叹一声。昨日他犯了急病,弟弟李元吉又来怀疑二弟勾结突厥夺权,加之在禁中议事耽误了很多奏章未曾批改,几件事情夹杂在一起,直到深夜丑时初刻方才睡下。今天一大早又惯常例来显德殿理政,整个人只能靠这杯加了老参的浓茶才能提起精神。
魏征见太子疲惫至此,也是面露忧色:“殿下,要不今日休息一日吧。”
太子摆摆手:“父皇委以重任,本宫唯有尽心竭力而已。你们常说二弟夺权,可是你看二弟带兵之时,从未因伤缺阵,难道我这些小苦小累,还不如人家浴血奋战吗?弘智,接着说。”
赵弘智继续说道:“是,殿下。如今这些州府来报,修葺城墙需要朝廷拨款支持,可是朝廷府库中钱粮也不足,户部、兵部、工部这些天就此事议了好几轮,算来算去,除去秋收和寒冬不能动工,今年只能先紧着一地修缮,想请示殿下,先修缮哪一地的?”
政治的难题从来不是取舍,而是排序。太子浏览了一遍三部的奏报,反问赵弘智:
“詹事府觉得呢?”
赵弘智思忖了片刻,谨慎答道:“当年洛阳被王世充所占,我军累攻终克,只是城垣也多有残毁,为诸地中破损最重,下臣建议,可先修缮东都……”
他话没说完,只听魏征在旁轻轻干咳了一声,明显是有不同意见,连忙明白是自己思虑不周,闭上了嘴巴。
太子也看出了端倪,转头问魏征:“玄成觉得呢?”
魏征道:“东都虽然最为残破,但天下诸事应当固本培元,方可伸展臂掖。潼关是长安门户,只有先巩固潼关,方可确保帝都无虞。”
太子接着问:“可是按照这奏疏上说,三部勘验,潼关损毁远不及西边的庆州和东边的洛阳。”
魏征答道:“修缮城墙,自然是先顾着最为紧要的防御之根本。大唐之根本在长安,修葺城墙自然也是先长安,再他地。潼关既然损毁最轻,少拨钱粮便可,但绝不能让世人觉得天下有紧要先于长安之地。”
“先长安,再地方,玄成是要告诉世人,天下君臣有序吧。”太子总结完,魏征微微点头。
赵弘智闻言,明白自己的错误不在考量城墙损毁上,而是错在心中没有天子,这是极为严重的政治问题。他连忙跪地答道:“殿下恕罪!小臣一时糊涂!思虑不周!只是想着东都也是天子的东都,大唐的东都,这才……”
太子微微一笑,抬手示意赵弘智起身:“弘智多虑了。玄成之语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赵弘智愣愣的起身,生怕多说一句都是错。
太子饮了口浓茶道:“弘智不是外人。近来父皇有意,让世民带着天策府旧将移居洛阳,仿前汉梁王故事,树旌旗,用天子仪驾。”
“啊?!天子仪驾!”赵弘智长大了嘴巴。他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吏,可是身居东宫要地,近来也没少听秦王之国的传闻,只是这后面的“用天子仪驾”的说法,真是头一次听说,不,甚至是闻所未闻。
见太子说了,魏征索性哼了一声,敞开天窗说亮话:“让秦王仿前汉梁王故事?臣看这是天子要仿赵武灵王裂国封子的故事!”
梁王故事,指的是当年汉文帝的皇后窦氏偏爱嫡次子梁王刘武,竟然让其在封地使用天子旌旗仪仗,以至于给景帝一朝的稳定造成了巨大隐患。赵武灵王故事,则是说传奇君主赵武灵王晚年在继承人问题上废长立幼,还妄想将赵国一分为二,交由两个儿子分别掌管,最终引发了危及国本的沙丘之乱。
历朝天子都将赵武灵王作为延续国本问题上的反面典型,魏征的话,无意是对李渊的极大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