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要等到人死了……再来说后悔的事吗?”
她知道自己这么说,无疑是让无情心痛不已,但此时除了如此刺伤他,却也是别无他法了——如果能活着,谁会想死呢?可要这样疯疯癫癫、不受控制的活着,倒不如叫她死了算了!
“……我知道你背上有暗器,那是你的杀手锏吧。”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上次,我拿着刀扑过来的时候,那么近的距离,你完全可以用暗器穿透我的脑袋了。”
——虽然,她在最后一刻收了手,无情的暗器最终也没有发出来。
但能够收放自如的,原本也谈不上孤注一掷、下定决心!
“你如此爱惜我的性命,我很感激你。”思及此,原胧雪柔声说道。“但正因为你是无情,才更应该明白,‘舍得’的重要性,不是吗?”
“和你一起上京,我很是放心。”
想不到她的放心,竟然是建立在觉得自己一定能动手杀死她的前提下!无情也说不上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该如何形容。他想要反驳,想要抗拒,想说自己名为无情,但到底不是太上忘情,又岂能亲手杀死眼前的人,甚至光是想一想那样的场景,已然令他五内俱焚……但更可悲的是,他明白原胧雪说的绝非气话,也颇有道理。
她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又如何受得了自己时时失控,一次又一次的陷入癫狂之中呢?
——只是,但凡还有一丝机会,他还是希望能够救她。
“……有一件事,其实之前,我一直都想问你。”无情一字一顿的说道。“贞观十七年二月,大唐太宗皇帝为表彰诸多开国勋臣,下令在太极宫东北角建了一间阁楼,令褚遂良题额,阎立本绘像,共绘制了二十六位功臣的人像,并亲撰赞词。这二十六位国公之中,排行第六位的秦国公是位女性,姓原,名胧雪。唐书中有言,其与太宗相识于微末,助其破薛举,败宋金刚、刘武周,后又降服王世充、窦建德、寇仲,凡太宗所往之地,俱有秦国公一份功劳。只是自武德五年之后,史书中便再也没有出现任何与她有关的记录,直至贞观十年,长孙皇后离世,太宗遵其遗愿,营山为陵,又令秦国公陪葬昭陵,方才记载她已不在人世。”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刻录已久的竹简,递到原胧雪手中。后者拿着那小小的一卷竹简,迟疑许久,方才展开来,逐字逐句的摸过这史书上记载的寥寥数笔——
“这是你吗?”无情低声问道。
“嗯……”他看到原胧雪缓缓点了点头,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莹莹流光打落在竹简上。只是这一次,她嘴角勾起,几乎称得上是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竹子上深深的刻痕。
“我赢了,到底还是我赢了。二哥他……也总算做到了昔日对我的承诺!”
说罢,她着实沉默了一阵,方才朝他伸出一只手道:“可以把你的箫借给我吹一下吗?”
她今日受创颇重,此时又心情激荡,需要箫声静心,也是理所当然,无情欣然应允。原胧雪接过箫,凑到嘴边,轻轻吹出一曲悠扬的曲子,正是那曲描述盛唐风采的春江花月夜。
悠悠箫声伴随着潺潺流水,在月光下静静的流淌着,渐行渐远,终于消散在吹拂的夜风之中。
第三十三章
这次走火入魔,极大的损耗了原胧雪的心力,让她在回到习家庄之后,先闭关调息了三日,结束之后,仍是苍白难掩,人也跟着变得沉默了几分。
不过再是沉默,面对设宴来感谢他们相助的习秋崖,她还是要说:“你们大哥既然死在我手里,你和你妹妹若要来报仇,只管来就是,只是,在动手之前,你们最好好好练练自己的刀。”
她连习笑风的刀法都不看在眼里,更别提他的两个弟妹;习秋崖和习玫红亦已见识过她的刀法,毫不客气的说,此时听到她这句话,甚至颇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两兄妹相顾无言。
那一日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是习笑风先心生邪念,动手杀人,随后才是原胧雪的还手反击……且不说他们根本不是原胧雪的对手,便只说江湖道义,又岂有以此来报仇的道理?
只是嫡亲大哥就此殒命,习玫红为此痛哭了两日,此时仍是眼眶通红,难掩伤心;习笑风一死,侄子球儿又十分年幼,不管习秋崖心里乐不乐意,他如今都已是习家庄的庄主了,此时头戴玉冠,腰配宝刀,大刀阔斧的坐在主位上,远远瞧去,竟已与前几日那位天真怯懦的二少爷判若两人。
“无妨……”隔着长桌上远远的距离,习秋崖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僵硬的说道:“若非原姑娘你出手相助,今日只怕习家庄,已然改姓唐了,是我要多谢姑娘才是。来,我先敬姑娘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