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失败了,大不了投胡嘛!
反正老刘家外强中干,窝里那么横,在匈奴人面前却屁都不放一个;
卫满都能被赦免,我为啥就不能?
若单只是如此,那倒也罢;
如果匈奴人单只是‘卫满跟我混了,以后不许找他事儿’的诉求,刘盈大可虚与委蛇,更甚至直接就当不知道这事儿。
——反正赦不赦免,卫满都抓不回来了,低调的糊弄过去,也不会对汉室的司法体系、政府形象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但在有了汉朝鲜君箕准之后,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如果汉室对于朝鲜半岛的关注,只是源于卫满一介叛贼余孽,那根本就不是值得刘盈苦恼的事。
一个卫满,也不配被刘盈郑重其事的摆上朝堂,甚至七分真三分假的‘雷霆震怒’一番。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如今,汉室对卫满的敌意,并非是卫满‘臧荼余孽’的身份,而是卫满霸占了‘汉朝鲜君’箕准的国土!
作为宗主国,汉室必须要站出来,为藩属讨回公道!
而这件事,是绝对无法低调处理的!
在承认箕子朝鲜为汉藩属之后,汉室处理此事的结果,不外乎两种。
要么,替箕准讨回了公道,替箕准复国;
要么,就是没能替箕准讨回公道,仍由卫满统治朝鲜半岛北半部,使汉家‘护佑藩属’的承诺,变成一句笑话。
而这,才是刘盈今日在长信殿大发雷霆,甚至不惜前所未有的打砸、咆哮,来表达愤怒的原因。
——这个局面,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只要年初,刘盈不那么急于为箕准做主,甚至只要别太光明正大的为箕准做主,事态,就发展不到如今这个地步。
现在好了:知道刘盈自己给自己套上了一个‘非要帮箕准不可’的绳索,匈奴人立马就和闻到屎味儿的苍蝇一样,嗡嗡叫着就飞来了。
——卫满跟我混了,往后我罩着他,你们汉家不许欺负他!
所以实际上,匈奴人此番遣使,就是专门来恶心刘盈的。
不出意外的话,匈奴单于庭,恐怕也是算定了刘盈,算定了汉室不敢与匈奴开战,所以想要借这种恐吓的方式,来逼迫汉室不再插手朝鲜半岛,从而威严大损。
而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匈奴人干起来,是丝毫没有道德负担的······
“嗯······”
“不错。”
“能想到应由,便算不得昏聩。”
见刘盈准确指出如今,汉室所面临的困局从何而来,吕雉面上神情虽依旧,但原本清冷淡漠的气质,却是肉眼可见的亲和了些。
而后,便见吕雉缓缓从石榻上直起身,神情无比冷漠的望向刘盈,就好似站在面前的,并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石头。
“《道德经》曰:治大国,若烹小鲜;”
“此言虽只七字,然其解法无算。”
“有解曰:治国当如烹鲜,作料、火候皆当适宜者;”
“有解曰:治国如烹餐食,纵事小,亦当珍而重之者;”
“然吾言此言之解,乃:治国,若庖丁烹鲜。”
“何也?”
“——每逢烹鲜,不待鱼至,庖每先备作料、配菜,早生火而热炉,万事俱备,以待将来也;”
“故治国者,不当于眼下一时之利、弊为重,当见一斑而窥全豹,见其形而测其迹,预备对策,方可不为突生变数,而自乱阵脚······”
语调无比平稳的道出这番话,吕雉终是稍叹一口气,望向刘盈的目光中,也总算是稍带上了些温度。
“此番之事,皇帝错,便错在未早料日后之事,待事发而横生变数,又自乱阵脚,无可沉着以对······”
“皇帝倒也不必过于自苛。”
“此番,北蛮假卫满而再遣使,确颇有些出人预料,便是吾,亦未曾料到。”
“若非长安侯传回书信,只恐此难,比之今时更糟?”
说着说着,吕雉的语调也逐渐温和起来,眉宇间,更是不由带上了一抹和蔼的教诲之色。
“即已知此难之来由,皇帝可已有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