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相较于‘功侯、朝臣、外戚’这三个极为笼统,又好似被强扣在这些人头顶上的标签,以‘能臣、忠臣、小人’作为参照主体的群体,显然更像是志同道合,紧密合作的利益共同体。
——能臣要办实事儿,必定需要其他能臣的帮助;
——忠臣要效忠天子,肯定也会自发寻找其他的忠臣;
同样的:小人想要做搅屎棍,也肯定会找几个帮手,起码落个‘要死一起死’的心安。
最重要的是:不同于功侯、朝臣、外戚这三个可能重叠的政治标签,能臣、忠臣、小人这三个性格标签,基本不可能出现重叠的状况。
且如今朝中的所有官员,都能被明确划入这三者其中的一个。
如昨日,因鲁班苑令一事惹怒刘盈的上林令杨离,便是毋庸置疑的能臣;
而此事的导火索:鲁班苑令吕平,则是忠臣——虽然是吕氏的忠臣,而非刘氏的忠臣。
至于小人······
“嘿!”
“汁方侯雍齿,不就是父皇过去,随叫随到的御用搅屎棍?”
“什么事都要站出来蹦跶两下,就像沙丁鱼群里的鲶鱼······”
神情满是戏谑的发出一声调侃,刘盈便满怀钦佩的侧过头,朝身后的长乐宫方向发出一声长叹。
“只可惜母后,生了个女儿身······”
“不。”
“应该说幸好母后,生了个女儿身··········”
“若不然,只怕嬴秦之后,就不再是刘汉鼎立······”
面带唏嘘的又发出一声感叹,刘盈终是笑着一摇头,放下车帘,闭目假寐起来。
这世上,没有如果。
更让刘盈感到万分幸运的是:吕雉,是自己的母亲。
即便全天下都抛弃自己,都依旧会把自己视作掌上明珠的生身亲母······
·
“陛下!”
回到未央宫,不等御辇驶入司马门,车外便不出意外的传来了一声刘盈极为熟悉的嗓音。
待刘盈闻声掀起车厢的车帘,却见刚得封梧侯不久的少府阳城延,已是神情惊恐的跪倒在地。
“陛下~”
“臣······”
“臣!”
神情复杂的连道好几声‘臣’,阳城延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索性将头往下沉沉一砸,摆出一副‘臣想说的话,都在这声响头里’的架势。
见此状况,刘盈倒也没有多为难,只默然放下车帘,示意辇车继续前行。
待辇车自司马门驶入未央宫,随着司马门又缓缓闭合,将渐行渐远的御辇逐渐隔绝,阳城延只绝望的抬起头,面如死灰。
正当阳城延木然俯首,盘算着是在宫外跪到刘盈召见自己,还是赶紧回家找个身子上吊时,一道身影自宫门旁的门洞内走出,终于点亮了阳城延心中的希望之火。
“春公!”
无比响亮的一声敬称,阳城延早已顾不上自己九卿、彻侯的高官显爵,甚至都没顾上彼时春陀,上前就将春陀的手臂死死攥住,就好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见阳城延这般架势,春陀也是不由摇头发出一声长叹,满是同情的看了看阳城延,终还是没忘卑微的弯下腰,顺势将手臂从阳城延手中抽出。
“阳公万莫如此······”
“奴一介刀锯之余,万当不得阳公以‘公’相称······”
语调丝毫不带做作的道出此语,见阳城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是一脸焦急之色,春陀便浅笑着侧过身,将门洞的方向让出来。
“阳公请。”
“陛下,当以侯阳公于宣室······”
·
跟随着春陀的引领,神情满是忐忑的走入宣室殿,阳城延正要上前叩首,却闻御阶之上,传来刘盈一声温和至极的呼唤。
“梧侯来了啊~”
“且坐,且坐。”
听闻刘盈这异于往日,甚至有些异于常人的温柔语调,阳城延只更加心惊肉跳起来,却也不敢不从,只悄然到殿侧寻了处位置跪坐下来。
待跪下身,阳城延又沉吟片刻,刚下定‘先认错为强’的决心,御阶上又传来一声温柔异常的语调,再次抢在了阳城延前。
“上林之事,朕皆知之矣。”
“——请太后以吕平为鲁班令一事,少府先前,当时不曾知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