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再简单不过:按照汉室的政治体系,即汉室特有的‘两宫’制下,朝权,无非就是掌握在太后、皇帝二人手中。
至于究竟由谁更直接的掌控,则以谁更有能力、能更好的稳定朝堂为主要参考。
说白了,有两宫制作为双重保险的汉室,根本没那么需要太后、皇帝同时很能干,二者只要有一个能镇住朝堂,就足够了。
太后能镇住,那就太后临朝,皇帝则乖乖窝在在宫里读书,或跟在老娘屁股后面学;
等皇帝能镇住朝堂了,也就能让太后顺理成章的退居幕后,好好享两年清福,以安享晚年。
在这样的模式下,有‘太后’作为政权交接过程中的过渡,在封建王朝,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但坏,也就坏在这‘万无一失’上。
——圣君、明君,那是天下人心中的‘好皇帝’;但在外朝臣子看来,每一个圣君,都是母庸置疑的暴君!
先皇驾崩,新君登基,皇权遭受重大打击,本就是外朝难得喘息机会。
毕竟在先皇的‘威压’下夹着尾巴那么多年,难得有机会松口气,外朝自然也不愿意放过。
这也正是历史上,每逢皇权交替之时,朝堂政治格局总会发生改变,外朝总会冒出些刺头,乃至权臣的原因。
因为权力这东西,就像半掩在土里的黄金——你看见了,不伸手拿,就肯定会有别人会走。
而在有了‘太后’这个过渡产物之后,皇权交替过程中的‘外朝喘息期’,就会彻底消失;
朝臣就会面临‘先是被先皇压得喘不过气,然后被太后压得喘不过气,等太后老了,新君又开始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无限循环。
这样的无限循环,显然不是外朝所希望看到的。
所以,即便心里很不愿意承认,刘盈也只能承认:杨离说的没错。
为了这一世,不再重蹈前世覆辙,因‘与太后感情不和’而痛失好局,上林苑内,必须得有个太后的眼线。
而太后吕雉最好的眼线,无疑便是依附于吕雉吕氏外戚;
最能确保刘盈、吕雉母子感情的眼线位置,也显然是上林苑最要害的位置:鲁班苑。
有吕平做鲁班苑令,具体能做成什么事且先不论,起码等有朝一日,太后吕雉生出‘我儿子在上林苑,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的时候,吕平能立刻站出来告诉吕雉:您老可别担心了,上林最要害的鲁班苑,可就在外甥手里头攥着呢······
“唔······”
“理儿倒是这么个理儿······”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待回过神,刘盈望向杨离的目光,便隐隐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
“齐墨三言辩······”
“开局甩王炸,一语定乾坤······”
“厉害。”
如是想着,刘盈便浅笑着侧过头,脸上早已不见丝毫怒容。
方才,刘盈给杨离三句话的机会,来说服自己回头;
而杨离一手‘三言辩’,却是结结实实砸中了刘盈的心坎。
——与世人下意识遵循的‘循序渐进’的辩论、辩证法不同,齐墨三言辩法的最大特点,就是开局甩王炸!
一个王炸直接结束对局,让对手措手不及间自乱阵脚,甚至直接被说服。
既然杨离这一手,是开局就甩王炸的‘齐墨三言辩’,那后面两句,刘盈也就没必要听下去了。
有些时候,辩解的话,并不需要说太多;
只要有一句能说服人,就足够了。
“竹纸、木纸之事,进度如何?”
刘盈冷不丁一问,终是让杨离在心中长松了口气,赶忙侧身一让,朝身后的鲁班苑一伸手。
“还请陛下亲往而观!”
却见刘盈兴致缺缺的一摆手,旋即浅笑着发出一声短叹。
“罢了~”
“那‘鲁班苑令’,朕还是少见为好。”
似是说笑,又隐隐带有些许深意的发出一声调侃,刘盈便自顾自回过身。
正要登上御辇,刘盈便又似勐然想起什么般,回头望向杨离。
“去取些竹纸之最细、最软者。”
“明日朝长乐,朕好给太后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