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急不可耐的一语,王陵也总算是稍平静了下来,面上焦急之色虽被敛回大半,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挥之不去的感叹唏嘘之色。
“同为太祖高皇帝十一年,时值季夏,英布反淮南,陛下以太子之身,代太祖高皇帝往征讨逆;”
“因战事延绵之故,齐、楚诸国粮不足民食,齐王、楚王遂往请陛下,调少府粮以解齐、楚之困。”
“然今,少府调粮以供关东,亦行之足有三岁;”
“然于此事,宗亲诸侯莫得敢言其非、朝公贵戚无有敢言其否······”
说着,王陵只悠然发出一声长叹,旋即好似庄稼汉一般,将双手交叉藏进了衣袖中,一阵唉声叹气起来。
“渠工水利、官营粮米,以少府粮发边为北卒食、以少府供粮而遏关东诸侯,倒尚皆在其次。”
“若言陛下‘循序渐进’之最显者,当属太祖高皇帝驾崩之时,陛下首让长乐宫与太后;”
“待今岁春,陛下加冠亲政,朝公百官恐天家母子相争,而心生不安之际,陛下再辞移居长乐,更明言:自朕以后,太后举长乐,天子镇未央······”
说到这里,王陵只再短叹一气,旋即满是意味深长的侧过身,望向面容阴晴不定的丞相曹参。
“此间诸般,曹相,莫非仍看不明?”
低声发出一问,见曹参仍是一副筹谋不定的神情,王陵终是发出一声长叹,旋即似笑非笑的望向身旁的曹参。
“陛下虽幼,然志大矣~”
“陛下之欲、之志,非争权夺利于朝堂,亦非母子两争于后宫~”
“如此,曹相可明白?”
听到这里,纵是仍想再扭捏一会儿,曹参也终是再也装不下去,只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又装摸做样的沉吟片刻,便见曹参眉头微微一皱,旋即略带困惑的望向王陵。
“安国侯之意······”
“——陛下此兴考举,非一时之计,而乃长久之政?”
见都到了这个时候,曹参却依旧在自己面前装糊涂,王陵饶是心有不满,也终是只能配合着一点头。
“然······”
“陛下此兴考举,纵欲取士者足三十人,亦不过秩二百石之少吏;”
“若非欲借此投石问路,以备将来,陛下何必大费周折亲朝长乐,又借太后之口,召吾二人入宫奏对?”
语调低沉的道出此语,王陵终是稍咬紧了牙槽,又面色严峻的摇摇头。
“依某之见,陛下今日,分明乃欲借此,以探吾二人于‘考举’之见。”
“更或者,陛下于以‘考举’为长久之定制一事,只恐圣心已决;今日,不过言知吾二人而已······”
听王陵将话讲的这么直白,曹参也终是只得缓缓点点头,旋即满是迟疑的低头思虑起来。
作为丞相,尤其是刚上任不久的丞相,曹参同身为内史的王陵之间,自然没有,也不能有矛盾。
至于方才,曹参为什么一直在王陵面前装傻,却也不是消遣王陵,而是对眼下这件事,仍有些没反应过来。
——作为汉室,乃至于过去数十年,整个华夏数一数二的人杰,曹参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明白‘考举’是什么。
但对于这个新鲜事物,可能会对汉室天下、长安朝堂带来的影响,曹参,却还是有些拿捏不准。
——毕竟再怎么说,这事儿,也终归没有先例可循不是?
所以,在没摸清楚情况之前,曹参本打算静观其变,再按情况酌情应对。
但眼下,王陵将此事直白无比的摆上了台面,曹参即便想装傻,也必须得直面面对问题了。
“嗯······”
满怀思绪的低头沉吟片刻,待曹参再次抬起头时,望向王陵的目光中,却依旧还带着一丝疑惑。
只不过这一次,曹参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有些没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