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十四年,冬十月元朔。
几乎是在长乐宫内燃起一堆堆篝火的同时,一场晚来的秋雨,让本就笼罩才沉寂中的长安,更添了一分萧凉。
今日,是岁首元朔,是大朝仪,是新年;
无论是百姓,还是参与这场岁首朝议的功侯元勋、百官朝臣,本都该带着新年的喜庆。
但丞相兼太师酂侯萧何的亡故,却在预示着汉室彻底告别了一个时代的同时,将整个长安,都拉入了一阵名为‘哀沉’的情绪当中。
萧何亡故,又逢小雨,刘盈自也没了性质,索性下令:将大朝仪尽量简化,并去掉所有需要在殿外进行的活动。
所以,原本应该在天还未亮的卯时开始,直到正午才会结束,变成了朝臣百官跟随刘盈前往长安南郊,分别祭拜太庙、高庙,以及社稷;
再之后,便是计划中的躬耕、朝谢、祭神等程序都被省去,大朝仪的进程,直接快进到了公侯大臣于长信殿内,进行元朔朝的阶段。
即便如此,元朔朝的第一个议题,也依旧没能按照原计划进行······
“太师薨故,朕甚哀之。”
“着宗正、奉常有司亲登酂侯府,代朕吊唁;”
“赐太师黄肠题奏一、金缕玉衣一,及各式冥灯、冥器,许太师以诸侯礼葬之。”
“另由御史大夫代丞相行令关中:举国丧!”
听闻刘盈此言,殿内朝臣百官无不惊诧的抬起头,却见一旁的吕雉默然一点头,而后便轻声接过话头。
“萧太师,乃吾汉开国之元勋,更乃太祖高皇帝钦定之‘开汉第一侯’,当坐开汉之首功。”
“更太师生前,曾为皇帝之师;即为帝师,便乃吾刘氏之家臣······”
说着,吕雉便面带哀思的对刘盈又一点头,再道:“即皇帝欲举国丧,便由曹太傅行令天下:太师薨故,皇帝哀而不能自已,令举国丧三日;”
“国丧期内,凡汉之民皆不得婚娶,不得兴乐、设宴,不得饮酒、食肉。”
“待国丧罢,诸事如故······”
见太后都站出来,表示自己支持刘盈‘举国丧’的举动,朝臣百官也只好齐声一拜,表示领命。
行过礼后,殿内数百号人却又无一不低下头,暗暗嫉羡起萧何的‘身后名’来。
且不提过往数年,太后吕雉、天子刘盈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萧何,刘氏家臣也’的高度赞誉,也暂时撇开萧何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三件套不谈;
光是‘国丧’这一项,就足以让萧何的个人荣誉达到巅峰,并保证‘后无来者’!
——除了当今刘盈,以及先皇刘邦,后世之君,谁敢为臣下的死而举国丧?!
又有哪个臣子,能承受得起理论上只用于皇后、皇帝、太后、太上皇驾崩时,才有资格‘享受’的国丧?
即便刘盈此番,只是给了萧何一个极度低配版的‘国丧三天体验券’,那也绝对算得上是臣子的荣誉巅峰,甚至已经远远超出外臣可获得的荣誉范围了!
至于后来者,国丧是别想了,太师这样的‘古三公之首’也大概率不会再有第二人;还是想想怎么争取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三件套,才更实际一些。
尤其是刘盈方才,说出的那句‘着宗正、奉常有司亲登酂侯府,代朕吊唁’,更是让殿内众人彻底相信:在今天以前,萧何,只有一个;往后,也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足以和萧何比较的外臣。
原因很简单:按照礼制,当有臣子离世时,能替天子上门吊唁的,只能是奉常。
毕竟天子作为天下之主,自然没有亲自登门,为死去的臣下吊唁的道理;
可若是不派人上门表示一下,又多少有些‘刻薄寡恩之嫌’。
但这一次却有所不同:为了吊唁萧何,刘盈却在奉常之外,加派了宗正。
众所周知:宗正,理论上是汉九卿,实际上,却是刘氏宗亲的大家长,或者说代理大家长(实际大家长是皇帝)
而刘盈派宗正和奉常一起,去替自己吊唁萧何,只能表明一件事。
——过去几年,太后吕雉、天子刘盈母子整天挂在嘴边的‘萧何是家臣’,不是说着玩儿的!
“如此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