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伐之,卫满之使,便无觐朝长安之理······”
说着,吕雉不忘侧过头,满是爱怜的对刘盈微微一笑。
但紧接着,便是一阵肉眼可见的疲惫,再度涌上吕雉眉宇之间。
“然秋八月,恰逢长安侯暗传书信,乃言:于汉家所遣之公主,狄酋冒顿颇有微词,虽碍于和亲而不能再起争端,今亦已得卫满之效忠······”
“据长安侯书中所言,卫满此番遣使朝觐长安,确如皇帝所言,乃北蛮匈奴意再起战端,而欲使吾汉家陷足朝鲜,以致北墙空虚之谋······”
“一俟汉军东出,匈奴更当以‘汉军先攻匈奴新部——卫氏朝鲜’之名,明毁合约,而引胡骑南下·········”
随着吕雉低沉,又隐隐带有些许憔悴的语调声,殿内百官朝臣的面容之上,也不由自主的齐齐涌上一抹愁苦,以及屈辱。
长安侯者何人?
自盘古开天地以来,至汉往后数百年,毫不夸张的说:能以一朝国都为食邑的侯爵,只有一个人。
——汉长安侯,卢绾!
而在卢绾从长安侯升爵为燕王,又以燕王之身叛逃匈奴之后,比起‘故燕王’的称呼,显然是以长安侯代称卢绾,显得更恰当一些。
这,也正是殿内百官朝臣神情复杂,甚至流露出些许屈辱之色的原因。
如果说先前,刘盈从卫满使者燕开的举动,就得到‘卫满已经是匈奴人的走狗’的结论,多少还欠缺些许说服力的话,那在吕雉亲口承认,并表明消息来源是卢绾之后,这个结论,已经不是‘可能性’得问题了。
——要知道卢绾叛逃匈奴之后,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被匈奴单于冒顿敕封为东胡卢王,并特许卢绾率领部众常驻幕南!
除此之外,冒顿甚至答应卢绾:只要卢绾不愿意,那东胡部,就默认具备缺席每一场汉匈争端的权力!
说白了,匈奴人对卢绾,那是好吃好喝供着,肥美草场给着,甚至还允许卢绾驻扎在汉匈边境附近的同时,不参加南下攻掠汉室的战斗。
而如此厚待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想争取卢绾这个‘汉室贵族’的效忠,从而获得更多有关汉室内部的信息。
在如此高强度的糖衣炮弹下,卢绾究竟会不会忘记‘潜伏敌后,将功赎罪’的本心,汉家君臣不得而知。
但最起码,卢绾如今在匈奴的待遇和地位,绝对足以支撑卢绾搞到‘匈奴人指使卫满,意图将汉室的注意力移向朝鲜半岛’的消息,并将消息送回长安。
至于朝臣百官之所以会因为这个得到验证的消息,而感到羞愧、屈辱,则是因为这个消息,是被一个‘叛王’传回中原,又被去年才刚受到匈奴单于冒顿侮辱的太后吕雉,亲自摆在了朝臣百官面前······
在吕雉的话语声后,长信殿内,不由陷入了一阵漫长的寂静。
最终,还是准丞相曹参站了出来,将这阵寂静打破。
“若是如此,陛下召卫满使觐朝长安,确乃英明之举。”
冷不丁听到曹参的符合声,殿内百官稍一思虑,便也次序点下头表示认可。
——如果要打卫满,那卫满的使者,自然没有觐朝长安的必要。
汉家朝堂只需要把弁韩、辰韩、马韩,以及箕子朝鲜使者喊过来,商量一下战略配合问题,而后着手准备开战便是。
可若是现在这般情况,那召卫满使者入朝觐见,就是非常有必要的了。
想到这里,王陵脸上一直挂着的那抹担忧之色,也终于是缓缓散去。
就见王陵暗下稍松一口气,而后便略带试探的对刘盈一拱手。
“即召卫满使者朝觐,陛下之意,可是于卫满稍行告诫,以安朝鲜;及出兵征伐,则尚不急于一时?”
闻言,刘盈只稍一点头,面上却依旧是一副阴沉冰冷的神情。
“箕子朝鲜,乃姬周封君;”
“及卫满,则乃吾汉家之贼,侥幸逃至朝鲜,方使箕子朝鲜有今日之祸。”
“吾汉家承姬周之法统,断无坐视自家之贼,夺前朝封君之土,而视若无睹之理。”
“然卫满窃朝鲜之国,今又遣使挑衅,分明乃北蛮匈奴操布其后,欲于吾汉祚不利!”
“兵法云: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朕眇眇之身,却得太祖高皇帝以江山社稷之重相托,更受天下民数以千万之盼。”
“故于朝鲜,朕,不敢因一己之私怒而兴师,以置天下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