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刘盈前半句话,吕雉只怪异一笑,待听闻这后半句,面容之上,竟稍涌现出些许尴尬之色。
——于内,吕雉自是可以大义凛然的呵斥、惩治族人,乃至于亲兄弟,且毫无心理压力!
但于外,吕雉终还是吕氏的天······
吕雉同自己的宗族,虽不能算是完全‘一荣俱荣’,却也是绝对意义上的‘一损俱损’。
若是吕雉倒了,那受吕雉庇荫的吕氏,自然是没有独善其身的道理;
反过来,若是吕氏做了什么坏事,那作为吕氏的‘大家长’,吕雉自也会蒙羞。
尤其是此刻,被自己的兄长坑了好大一把的亲儿子,竟反过来替兄长解释说‘这不过是人之常情’时,吕雉也愈发感到羞愧起来。
神情僵硬的沉吟了好一会儿,吕雉才勉强从那尴尬、羞愧的情绪中回过神,颇有些生硬的将话题一转。
“经此间事,建成侯再为九卿,便恐有不妥。”
“吾亦已罢其郎中令之职,令其自省于太庙······”
轻声道出此语,觉得心中的羞愧稍缓解了些,吕雉便长舒一口气,似是随意的问道:“依吾儿意,当以何人继郎中令?”
却见刘盈闻言,似是为难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终无奈一笑。
“以舅父为郎中令之时,儿便已言与母后:非吕氏为郎中令,儿皆不得安眠于宫中。”
“然今,舅父不甚行差就错······”
话说一半,刘盈便似是想起什么般,神情满是迟疑的纠结片刻。
过了好一会儿,得到老娘‘大胆说’的眼神示意,刘盈才满是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母后以为,若以洨侯产为九卿······”
“嗯······”
“洨侯稍年弱,为九卿,恐或使朝堂横生物议······”
说着,刘盈又自顾自摇了摇头,终讪笑着抬起头:“儿,愚钝······”
“舅父为母后所罢,洨侯年弱,诸吕子侄之余者亦类洨侯;”
“然除吕氏,儿又实不知另有何人,可堪郎中令一职。”
“此事,恐还当辛劳母后,择一良选以任之······”
言罢,刘盈仍带着一抹乖巧地笑意,顺势从御榻上滑下,在吕雉腿边跪坐下来,轻轻将脸颊靠在了母亲的膝侧。
不知是被刘盈这久违的举动所打动,还是被刘盈方才的话所刺激,吕雉才撇下片刻的愧疚,只一时间再度涌上心头。
神情复杂的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膝侧,那顶着刘氏冠的小脑袋,吕雉的面容之上,嗡时便被一抹愧疚、唏嘘、感动所组成的复杂情绪所占据。
“高皇帝尚在之时,未留肱股之臣与吾儿?”
刘盈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
“去岁,吾儿亲征而平英布之乱,未于行伍觅得俊杰之才?”
刘盈又是摇头连连。
就见吕雉又是悠然一声长叹,手不住地在刘盈头上轻抚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吕雉才终是收回手,轻轻捏了捏刘盈的脖颈。
待刘盈意犹未尽的回过头,就见吕雉温和一笑。
“吾,知之矣。”
“皇帝这便出宫,令公卿各自回府吧。”
“不数日,便乃岁首朝议。”
“诸般事务,便皆于朝议之时,由朝公百官议决。”
闻言,刘盈仍是乖巧一点头,从地上站起身,规规矩矩拜别了吕雉。
但在行礼过后,刘盈却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欲言又止的磨蹭了好一会儿。
“直言便是。”
老娘温柔的语调,似是让刘盈稍壮起了胆,便嘿嘿傻笑着抬起头。
“倒也无甚大事。”
“只儿闻母后为舅父所恼,恐母后怒及伤身······”
说着,刘盈便憨傻的挠了挠头。
“即母后无妨,儿,这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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