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却被一句‘垂拱而治圣天子’给怼回深宫自闭的时候,刘盈都会懦弱的躲在被窝里幻想:要是当时,我勇敢的说出这句话,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如果我真的率军出征,平定了淮南王英布的叛乱,那成为丞相的平阳侯曹参,是否会对我稍恭敬一些?
只可惜,对于彼时的刘盈而言,这一切,都只是没有意义的幻想。
而现在,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摆在了刘盈的面前。
代父出征,尽全孝道,顺便在军方捞一把威望?
还是和前世一样,在母亲吕雉的怂恿下做缩头乌龟,坐视老爹刘邦拖着老迈的病躯,去和淮南王英布对阵沙场?
刘盈的心中,自然是早就有了答案。
只不过,相较于前世,面对母亲吕雉时的恐惧、懦弱,这一世的刘盈,显然有更多,也更妥当的选择。
“嗯······”
“且等等······”
“等老爹回长安,再伺机应变吧······”
如是想着,刘盈便昂起头,朝殿门处的春陀一点头。
——因为在片刻之前,刘盈便瞥见:殿门之外,似乎闪过了一道刘盈‘等待已久’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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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府丞臣离,谨拜家上。”
略有些拘谨的一声拜喏,杨离便在刘盈如沐春风的微笑下,走到殿侧的筵席前跪坐下来。
没有过多地客套,同刘盈简单寒暄两句,杨离便直入正题。
“前时,家上令臣暗送书信,集散落天下各地之墨翟门徒;然此事,尚稍有些许困阻。”
毫不拐弯抹角的表示‘这事儿暂时还办不了’,杨离便坦然的望向刘盈。
“家上知,墨家于先贤墨翟之后三分,各入齐、楚、秦。”
“入楚之邓陵氏,今多为游侠匪盗之流,于家上当无裨益;”
“入齐之相夫氏,则俱随先亡父,而自缢于齐王田横冢前;今天下,除臣一人,恐再无齐墨雄辩之士。”
说着,杨离的面容之上,也不由稍涌上些许僵硬。
“及入秦之相里氏,多精鲁班器械之术,往多履职于秦少府。”
“后秦亡而汉兴,此辈,亦多已以匠身入今之少府。”
“然此辈虽尚在,亦不敢以‘秦墨’之所学示人;又少府匠人,非全为秦墨之后。”
“故臣纵欲召集此辈,亦无从辨起所学······”
言罢,杨离便面带忧虑的低下头,暗自稍叹口气,才又对刘盈一拱手。
“家上欲集墨翟之后,恐尚不可急;当待日后,臣稍显赫于朝堂,而隐展己之所学,方可使此辈自来,而明其‘秦墨’之身。”
听闻杨离略有些无奈的道出此语,刘盈纵是心有遗憾,也只能是缓缓点了点头。
杨离口中所言,基本与刘盈所了解到的情况一般无二。
墨家内部分裂而出的三支流派,其中楚墨,即邓陵氏之墨一支,尽为游侠之流;刘盈作为储君太子,铲除都还来不及,自然不可能去重用。
剩下的两支当中,以雄辩为主要技能的齐墨,即相夫氏之墨一支,则基本全都追随已故齐王田横而去。
若非上任齐墨钜子,也就是杨离已故的父亲,为了学说传承而留下杨离这颗火种,恐怕齐墨雄辩之士,也早已在几年前彻底灭绝。
楚墨不可用,齐墨又只剩杨离这颗杜苗,那剩下的,也只有刘盈最为看重,对汉室也最有利用价值的相里氏之墨,即秦末一支。
而根据刘盈从各种渠道获知的消息,在秦时,这帮相里勤的徒子徒孙,基本都被历代秦王安排进了秦少府,为大秦锐士制造武器军械,以及先进的攻城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