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番,吾等可同仇敌忾,尽沉关中米粮于水,待天下大乱,吾等,亦可效宣曲任氏之行,或未可知?”
说着,钱不疑不由猛地咽口唾沫,强自淡定道:“纵不至如此之地,陛下大军在外,无米粮为输,必无以平代、赵之乱!”
“加之关中遍地饿殍,公卿无米粮为食,陛下纵不愿,亦当易太子而谢天下!”
“待那时,陛下欲平关中之乱,自当倚重吾等粮商米贾;纵无以跻身权贵之列,吾等日后,亦当无性命之忧······”
面带憧憬的将这副画面描绘在众人面前,钱不疑终于是不情不愿的从遐想中回过神,安然坐回上首。
“此,便乃吾之上策!”
“诸位自可畅言,各欲择选之策。”
“若诸位皆非胆怯之徒,可同仇敌忾,吾愿为首,以促日后,吾等粮商米贾之康庄坦途!”
随着钱不疑的话音,在硕大的客堂内渐渐消散,堂内众人的神情,却是各自呈现出千奇百怪的模样。
有的人,因钱不疑那句‘关中遍地饿殍,公卿无禄米为食、大军无粮米以输,导致天下大乱’的恐怖场景,而感到心惊胆战。
有的人,因钱不疑所描绘的‘天子废储以谢天下,重用粮商米贾以平关中’的美好景象,而有些气息粗重,口干舌燥起来。
更多的人,则是在这两个截然相反,却同样令人心跳加快、血脉喷张的情绪中反复沉沦,始终无法让自己倾向某一侧。
也正是因为殿内这诡异的沉寂,以及众人因肾上腺素上涌,而出奇敏锐起来的直觉,让老者接下来那一声冷哼,是那么的响亮,又那么的清晰······
“哼!”
“上策?!”
“此,分明是绝户之策!!”
冷然一声呵斥,老者望向钱不疑的目光中,已是丝毫不见尊重之色!
“区区一介商贾,还想祸乱关中,乱天下而取利?”
“哼!!”
“老朽活一甲子,从未见有如此厚颜无耻,又自不量力之人!!!”
接连几声苍老的咆哮,终是惹得堂内众人,从先前那胆战心惊,又隐隐有些期待的危险情绪中回过神。
就见老者看了看左右众人,继续道:“好叫诸位知晓!”
“——长陵田氏阖族,凡四百余口,皆亡于前时,田氏同吾等秘议,欲哄抬关中粮价之故!”
“及行刺太子,同长陵田氏毫无瓜葛!!”
“仅是意欲哄抬粮价,且尚未全行,长陵田氏阖族,便因莫须有之罪,而亡族四百余口!”
“诸位莫非还欲留于此处,同此恶僚,共商自灭宗族之谋?”
说到这里,老者又回过身,眼带愤恨的抬起手,手指颤抖的指向钱不疑。
“往昔,老夫同田氏私交甚笃,于粮价哄抬之事,更知之甚详!”
“老夫亦知,田氏意欲哄抬粮价,不过乃太子整修郑国渠,而或是明岁,关中粮价大跌之故!”
“亦因此,今日,老夫才未敢出身,以坐视尔僚沐猴而冠!!”
“怎料尔僚,竟愚甚勾连赵王,同太子为敌之田氏,竟胆敢以如此恶谋,欲族吾宗?!!”
“哼!!!!!!”
一声愤怒至极的冷哼,老者便不顾钱不疑阴沉若水的面容,愤然回过身,面带郑重的对众人一拱手。
“诸位,皆往日同老朽守望相助,互惠互利之友朋。”
“今日,老朽只一言,以劝诸位得保家祠。”
“——龙纵不喜子,亦绝不容其血脉,为犬类相欺!”
“老朽,言尽于此······”
言罢,老者便沉沉一拱手,又背身侧过头,用眼角望向身后的钱不疑,只轻蔑一笑。
“待明岁今日,老朽纵家无余财,亦当于钱公冢前,献上些许血食!”
“及老朽,尚不舍人间,钱公自往冥槽便是!”
见老者丢下这么一句令人脊背发凉的话,众人也是面色陡然大变!
只片刻之内,便有几人将先前,老者形容自己为‘犬类’的羞愤暂时放在一边,舔着脸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