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迟疑的丢下一语,赵尧的眉宇之间,已尽是对关中、对长安朝堂的担忧。
“太子言请陛下颁诏,强令粮商货米于粮市;然关中,方圆何止千里!”
“远长安千里之地,民又如何自长安南之所为‘粮市’,买粮米以为口食?”
“即有民无以自长安粮市买米,便必有粮商不愿尊令,而私货米于远长安之地。”
“然太子又言:不如令,尽没其粮。”
“——此,非杀鸡取卵呼?”
“今日,太子可因‘屯粮居奇’,而巧言尽夺粮商之米,来日,安能不夺商贾之布帛、盐茶?”
“长此以往,天下可还会有商贾?”
“无商贾,赀货又如何南北互通、东西互流?”
说到这里,赵尧的神情,已是带上了些许痛心疾首的意味。
却见刘邦闻言,并没有流露出太明显的不愉,只微微一摇头。
“此间详情,书中未言明;然此策,即酂侯亦以为善,便当无有大谬。”
“及颁诏一事······”
说着,刘邦面色不由稍一沉,终还是意图不明的望向赵尧。
“赵大夫且去,寻王恬启至此。”
“朕同曲逆侯,另有要事。”
见刘邦并没有被自己劝动,赵尧先是下意识一急。
待刘邦隐晦的下了逐客令,赵尧纵是还想说些什么,也只能面带忧虑的一拱手,退出了大殿。
等大殿之内,只剩下自己和陈平二人,刘邦方才还摇摆不定的面容,顿时带上了些许凝重。
“方才,曲逆侯似口称‘太子之策,可解关中粮价鼎沸之虞’,又面做忧虑状?”
“可是此事,有何不妥之处?”
见刘邦也终是流露出些许郑重之色,陈平心下稍安,面上神情却是又沉了一分。
“陛下。”
“太子以‘粮市’之策平关中粮价,虽无细述策、略,亦无遗漏、谬误。”
“及臣之忧······”
说着,陈平不由稍抬起眼瞟刘邦一样,旋即僵笑着低下头。
“前时,关中便传‘太子修渠大成,尽得关中民心’之论,以为陛下知。”
“今,太子又行将平抑粮价,以安关中民户近百万······”
“臣之忧,乃陛下班师之时,易储废后一事,恐再无可行之地······”
听着陈平面带试探的道出自己的猜测,刘邦面上严峻之色,却并没有减弱哪怕分毫。
就见刘邦黑着脸低下头,又从书案上捡起一卷竹简,这回倒是没扔,而是示意陈平上前来拿。
“此简,乃皇后所书。”
“其所言者,亦乃太子遇刺、关中粮价鼎沸之事。”
“曲逆侯且先观之,再论其不妥。”
闻言,陈平也不由稍一拱手,上前接过竹简,细细查看起来。
“太子往长陵会田子庄,归途沿经田氏宅,立为刺客冷矢以射之!”
“后酂侯查得:行刺太子一事,乃田氏惮太子修郑国渠,或使关中丰收,粮价大跌。”
“及行刺之谋······”
“出淮阴侯之手?!!”
满是匪夷所思的一声惊呼,便见陈平再度瞪大双眼,望向上首的刘邦。
“陛下!”
“皇后此言······”
“绝无可能!!!”
不待陈平哼唧出个所以然,便见刘邦突而一声低吼,旋即死死盯向陈平的目光深处!
“长陵田氏,乃故田齐王族之后嗣!”
“田齐之社稷,又乃淮阴侯往昔所灭!”
“同淮阴侯,田氏可谓不共戴天,绝无同仇敌忾之疑!!!”
满是笃定的接连几声低吼,便见刘邦稍眯起眼:“朕以为,皇后此言,真假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