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刘盈却并没有再示意一旁的春陀上前,替自己扶起萧何,而是坦然受了萧何这一礼。
——毕竟再怎么说,刘盈此番遇刺,萧何头上一口‘护主不力’的锅,是怎么都甩不掉的。
若是刘盈不受这一礼,恐怕萧何也难以心安。
待行礼过后,在春陀的引导下来到软榻前约五步的位置,在一块筵席之上跪坐下来,萧何面上的愧疚之意,才终于是缓缓退却。
又稍问候一番刘盈的身体状况,萧何便也自然而然的,将话题引入了正题。
“此番,家上于长陵遇刺一事,经臣查得行凶者,乃长陵田氏满门!”
“昨日,皇后以行令于臣:田氏阖族,凡丁、女、老幼,皆勿审而斩弃市!”
说到这里,萧何面容之上,也是下意识涌上些许心悸。
“此刻,田氏阖族凡数百口,当已为廷尉役卒押至东市之外。”
“只待午时,便当明其正身而问斩······”
说着,萧何不由面色复杂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稍叹一口气。
见萧何这般作态,刘盈稍一琢磨,也是回过味儿来,便摇头一笑。
“暴走的老娘,怕是把外朝给吓的不轻?”
心中稍一声腹诽,便见刘盈小心翼翼的调整了一下躺姿,又自殿门处看了看天色。
“午时······”
“唉~”
悠然一声长叹,便见刘盈面容之上,也稍涌上些许感叹之色。
“自种其因,当得其果啊~”
“只可惜,故田齐王族,恐当自此落寞······”
听闻刘盈这般反应,萧何只稍一愣。
低头思虑良久,终还是面带迟疑的望向刘盈。
“家上莫不觉得,皇后此番,略暴戾了些?”
“嗯?”
听闻萧何此问,刘盈只面带困惑的一皱眉,便见萧何又是一声哀叹,对刘盈稍一拱手。
“身以为人臣,臣本不当口出此言,以离间家上、皇后之母子情谊。”
“然身以为汉相,蒙陛下之信重,臣,又只得昧死一言!”
面带决然的道出此语,便见萧何面色也随之一肃。
“此番,田氏遣士以刺家上,依律,坐谋逆,当族!”
“然今《汉律》于谋逆之罪罚,乃夷三族;及案犯之旁支远亲、姬妾、丁仆,又年总角之幼童、过古稀之老迈,皆可酌情稍减其罚,以为隶臣、妾。”
“长陵田氏,嫡男丁十七,庶三服内之丁四十一;若依‘谋逆’罪,当死者,便乃此五十八人。”
“然依皇后之令,凡长陵诸田,因此番家上遇刺而当死者,足四百口而有余······”
说到这里,萧何便将话头悄然一转,望向刘盈的目光中,也稍带上了些许试探。
“皇后身以为家上生母,家上遇刺,皇后自当于凶徒恨之入骨。”
“然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今皇后因怒,而加田氏之罪罚······”
“此,莫不略有因一己之私怒,而乱国法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