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刘盈此言,就见田何也是面带唏嘘的一点头。
“殿下所言极是······”
“自周天子东迁,威仪尽失,天下诸侯并起,先有春秋、又有战国,凡四百余载。”
“纵秦奋六世之余烈,而一扫关东六国,亦不过二世而亡,战端复燃。”
“陛下起草莽而应天命,兴王师而伐暴秦,实可谓受命于天,以止天下纷争。”
“于今天下之安和,陛下之功至大,恐纵三皇五帝,亦或相形见绌······”
就见刘盈闻言,满是感怀的点了点头,又悄然将话头一转。
“及小子,本生皇宫之中,长妇人之手,无缚鸡之力、治政之能。”
“然身以为陛下亲子,小子亦只得奋发而图强,继父皇之衣钵,以安天下。”
“又小子年幼,不讳政事,今虽得父皇托以监国之重担,亦不敢因一己之私而乱国事,只执弟子礼而立于萧相国身侧,以稍习治国之道······”
闻刘盈此言,田何心下不由稍一点头,面上却是摇头一笑。
“殿下此言,实过谦了些?”
轻声一语,便见田何神情之中,也稍带上了些许敬重。
“今关中谁人不知:得陛下‘整修关中水利’之托,不过数月之功,失修近十数载之郑国渠,便因殿下之功而畅通无阻?”
“又谁人不言:得郑国渠之水以灌溉,待今岁秋后,渭北之田亩数十万顷,皆当再无贫瘠,而尽为亩产四、五石之沃土、良田?”
接连发出两问,就见田何面带敬意的笑着,对刘盈稍一拱手。
“去岁秋,闻殿下苦修渠之力役有缺,民亦险忘己年过花甲,欲自备粮米而往,以助殿下修渠。”
“即今,殿下得闲以临寒舍,当是修渠一事,已尽全功?”
说着,田何不忘佯装尴尬的一笑,指了指竹林外,那片明显刚开垦不久的‘田亩’。
“家上或有所不知。”
“自汉六年,民自临淄为萧相国迁入关中,又得赐此处农宅、田亩,距今已有五载。”
“然苦郑国渠之阻,陛下赐民之田,亦不得已荒废数载之久······”
听闻田何此言,刘盈便也回过头,望向竹林外,那片看不出丝毫耕作痕迹的‘田亩’。
心下,刘盈却是趁着背对田何的机会,面色怪异的撇了撇嘴。
——作为享誉天下的名士,当世《周易》传人,孔仲尼六世徒孙,田何需要种地为生?
笑话!
别说端坐皇位的天子刘邦不答应,就连几里外,扎根长陵邑的田氏,也绝不会让田何这样一个金字招牌,沦落到靠种地才能吃饱肚子的境地!
自刘盈来到这里,田何虽然三句不离一个‘寒舍’‘粗茶’,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自从被迁入关中那天起,即便田何拒绝了汉官、汉爵,但对于这样一个老学阀,老爹刘邦依旧是不敢怠慢,早早就已吩咐国库:按照当朝博士的等级发放禄米,按月送到田何家中。
也就是说,如今的田何虽然口口声声‘民’‘老朽’,但也是享受着博士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