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吕释之小跑着爬上宫墙,来到刘盈身后之时,二人左右各三十步范围内,已是不见哪怕一个人影。
倒是宫门处,悄然摸出去了几十名禁军武卒,装作巡逻街道的模样,以宫墙上的刘盈为中心,不远不近的站在宫墙之外,围出了一个半径近五十步的半圈。
刘盈倒似是对此毫无知觉,只面带思虑之色的缓缓踱步向前,向着北宫墙、东宫墙交接之处,北阙所在的城墙段缓缓走去。
见刘盈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吕释之也是心领神会,悄然上前些许,似是闲聊般,率先打开了话匣。
“往二月余,家上皆于太子宫中,受教于叔孙太傅。”
“臣方才闻家上言:憋闷?”
“可是叔孙太傅所教之学,家上有所不喜?”
听闻此问,就见刘盈稍带无奈的摇了摇头。
“倒也谈不上不喜。”
“往二月,叔孙太傅皆未于甥,复言儒之大义,倒是孔孟之学、儒家六经之传延,令甥实受益匪浅。”
说着,刘盈不由轻笑着低下头。
“若非叔孙太傅讲述,孤尚不知:秦相李斯、公子韩非等刑名之士,竟乃儒家六经之其——《尚书》之传人。”
“孤更不曾知:《春秋》《仪礼》之传人,便乃今汉之北平侯张苍、太中大夫陆贾。”
“北平侯、太中大夫二人,竟曾于稷下学宫,同李斯、韩非同受教于荀子。”
“更有甚者:《诗》传人浮丘公,亦乃北平侯、太中大夫之同窗;楚王叔得授《诗》于浮丘公,若论资排辈,还当唤北平侯、太中大夫二人一声师伯?”
面色稍带诧异的发出一声反问,便见刘盈笑着摇了摇头,悠然一声长叹。
“往日,甥只喜儒家仁恕之道,却不知因何而喜。”
“父皇恶鲁儒之行,甥亦不知,父皇因何而恶。”
“往数月,得叔孙太傅以儒学往百年之传延相说,孤才方知:儒学之盛,乃因先贤子夏,后又韩非、李斯等辈,习学于儒,而其才能胜于儒、青出于蓝,而其青又胜于蓝。”
“及儒学之弊,则乃鲁儒礼教之士不明大义,只识礼乐、尊卑之序于己之利,而不明《诗》《书》之家国大义。”
说着,刘盈终是缓缓停下脚步,面带感怀的侧身看向吕释之。
“儒之大,实可谓令甥叹为观止;然儒学,不同于儒士。”
“儒学多劝人相善,然儒士,却不尽为有识之士。”
“如孤往日之喜儒,或如父皇之恶儒,恐皆不可取。”
“当喜或恶,还当看人呐~”
说到这里,刘盈也来了些许兴趣。
“便言父皇:于儒家之士百般厌恶,然于今之叔孙太傅、往日之广野君郦食其,皆颇有倚重。”
“然于汉五年,扬言‘为项王披麻戴孝,誓死不降’之鲁儒,便乃不明大义之人,合该为天下所唾!”
“故于儒之善、恶,恐不当论其学,而当论其士,论其士之行。”
“若有儒士得北平侯之能,便当用以为国之柱石;然若有鲁儒之流,以尊卑之序,欲乱吾汉之国本,便当不吝以惩、戒之!”
“如此,方合国用士、君用臣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