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叹着,刘邦缓缓低下头,望向身侧不远处,明显想要出身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周昌。
“汾阴侯之意,朕明白。”
“往昔,故高景侯周珂坚守荥阳,同彭越可谓相得益彰,守望相助,故私交甚笃。”
“今高景侯已亡,汾阴侯身以为高景侯弟,自当回护亡兄之故交。”
说着,刘邦不由摇头叹息着重新坐回上首,眼睛虽然看向周昌,但嘴里的话,分明还是说给帐内众人。
“秋七月,太上皇驾崩,朕任汾阴侯为赵相之时,就已明言:往后数岁,朝堂之重,便当为除梁、淮南此儿异姓诸侯。”
“及汾阴侯之责,便乃往后数岁,朕亲出函谷,已讨不臣之异姓诸侯之时,劳守北墙,以防北蛮匈奴阻朕大计!”
“故,朕以为,彭越无罪;”
“然梁王,断不可留!”
“汾阴侯以为然否?”
意味深长的发出一问,刘邦又侧过头,重新望向帐内众人。
“诸公,又以为如何?”
听闻刘邦这一番毫不带掩饰的盘算,帐内众人思虑良久,终是从帐内两侧来到中央,对刘邦齐齐一拱手。
“臣等,谨遵陛下诏谕······”
见此,刘邦面上忧容终是稍艾,面色郑重的微一点头。
“既如此,梁王彭越意欲谋反一事,便当由廷尉亲往而查。”
说着,刘邦稍抬起头,在殿内众人身上打量一周,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一名年岁三十余的‘青年’将领身上。
“故廷尉公上不害,已为朕任之以为右将军,领荆、楚之兵,恐当无暇。”
“便由卫将军王恬启往之,彻查梁王彭越意欲谋反一事!”
听闻刘邦此言,王恬启正要出身应诺,就见一直默然侍立于刘邦身侧,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御史大夫赵尧站出身,轻笑着对刘邦一拜。
“陛下。”
“臣以为,此事,或当稍置于日后,方更妥当些?”
语调平和的道出此语,见刘邦眉头稍一皱,赵尧又赶忙一躬身。
“陛下,今陈豨乱起不久,又凛冬将至;陛下御驾亲征,以平陈豨之乱,恐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皆正观望于代、赵。”
“值此之时,若陛下遣王将军往梁地,欲以‘谋逆’加罪于彭越之身,只恐淮南王英布,便或狗急跳墙!”
“若果真如此,便是陈豨乱于代、赵,英布乱起淮南,陛下南北不得两顾,再加以陈豨黔驴技穷之时,亦或当效韩王信故事,引匈奴胡骑入关······”
说到这里,赵尧话头悄然一滞,望向刘邦的目光中,也稍带上了些许深意。
“陛下,临大战而分兵,可乃兵家之大忌啊?”
听闻赵尧这番分析,帐内众人心中,不由稍一诧异。
——幸妄之臣,竟也能有如此见解?
众人思虑之际,刘邦也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略带深意的笑着,侧头望向身旁的赵尧
“彭越之事,莫非御史大夫另有高见?”
就见赵尧腼腆一笑,便道:“不敢称高见,只些许愚见,以供陛下斟酌······”
稍客套一番,赵尧便侧过身,对帐内众人一拜,旋即将自己的想法尽数道来。
“今陈豨为乱于代、赵,陛下虽兴燕、齐、荆、楚,合关中兵伐之,然若陈豨引匈奴胡骑为援,平乱一事,便恐非三五月之功。”
“既如此,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二者,便当先稳其心;待陈豨乱平,再做打算。”
说着,赵尧不由回过身,对刘邦又是一拜。
“陛下方才言,以卫将军王恬启为廷尉,以查彭越谋逆一事,然若如此,恐彭越纵本无反意,亦当无奈兴兵。”
“臣意,陛下可暂安彭越之事,专注陈豨乱平一事;待乱平,再以‘酬平乱之功’为名,迁卫将军为梁国相。”
“卫将军因功为梁相,彭越便当无有防备;而卫将军迁以为梁相,自可暗集彭越之罪状,亦可凭梁相之名,剥离彭越之兵马。”
“如此,待卫将军筹足彭越之罪证,又尽掌梁国之兵马,陛下再欲降罪于彭越,便不过诏书一纸、廷尉狱卒三二人之事······”
言罢,赵尧又是深深一拱手,旋即退回刘邦身侧,重新恢复到先前那副‘陛下亲卫’的模样。
细细品味着赵尧这一番话语,殿内众人心中,竟史无前例的对赵尧这个‘幸妄之臣’,涌上些许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