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娘子把东西分装了, 自己采买的大头送去了平儿的陪嫁宅子里,其余的才亲自带了回贾家。把东西和礼单与王熙凤交接后,第一个要去拜访的,自然是贾史氏和邢夫人。
几人叙了叙话, 贾史氏详细问了贾敏的身体情况,听得说已经大好了,又夸奖感谢了吕娘子一番:“多亏了娘子仗义施为, 不远千里万里的去照看我那女儿,解了我多少操心挂念。咱们府上一向多亏了娘子看顾, 如今我那女儿和外孙女也得了娘子的恩惠,我心里有许多的感激,只是说不出罢了。”
吕娘子闻言笑道:“老太太实在是客气过了, 府上对我们母女二人也是照顾有加,给了我们多少方便。不说老太太和太太素日仁义, 便是大奶奶和二奶奶两人,素日里见了我这无名妇人, 也是尊敬礼遇的多。如今府上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本就是我该去的,哪里当得上老太太说的感激二字。”
“你虽这么说,也没得让你白白出力的。”贾史氏说着,命人碰过一个黄花梨木雕刻芙蓉花的匣子来,又示意吕娘子上前,“这套头面,原是我年轻时打的,正是适合你这个年岁的人戴着顽。如今我老了,就给了你了,省的白放在库房里霉坏了可惜。”
吕娘子打眼一看,原是一整套金累丝镶碧玉明珠的首饰,其中用的明珠最小的也有指肚大小,主簪上的更是有鸽蛋大,在日光照射下熠熠生辉。便是用的碧玉,也都清透如水,见不着一丝一毫的瑕疵棉絮,这一套首饰端是称得上极品。
吕娘子连连推拒:“这实在是太贵重了,我哪里能收?老太太若是真心谢我,不如把您院子里小厨房做的那枣泥山药糕赏我两碟子,我和我那女儿都爱吃的。”
贾史氏见她不贪心,更满意了几分,笑着让人把盒子塞到她手里:“糕自然是管够的,这个你也收下,万不许再推辞了。便是你自己不戴,回头给了平儿那丫头,不也能撑个场子么。”
吕娘子推辞不得,只得收下了,又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献了上来:“这几箱子是琏二爷买来,特意孝敬老太太和太太们的,因着他那车装不下,故此随了我坐船,便晚了这几日。”
“这一匣子,却是我自己挑的,有风车、泥人儿、面人儿、根雕、竹雕之类的。虽不值得什么,好歹有个江南乡村的野趣儿,也算是我远行一遭的心意,老太太和各位姑娘、小爷们不要嫌弃才好。”
三春、宝玉、贾环几个围上来,稀罕的看看摸摸,眼中是止不住的新奇。
贾史氏看着也高兴,拿了个白发老太太的面人儿道:“这个看着倒像是我的模样,旁边那个,活脱脱不就是凤丫头的模样?还有这个,这个像惜春那孩子……”
贾史氏指着认了一圈,随即又盯着其中一个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小姑娘,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个,这个莫不是我那外孙女玉儿的模样?”
吕娘子笑着回道:“可见这天底下的事情,再没有老太太不知道的!这两个小人儿,可不就是比着林姑娘和林家哥儿的样子捏的,不说有个十成十的相似,但也像了有七八分了。”
贾史氏闻言,忙把两个小面人拿到近处看。
林家姐弟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气质却已经凸显出来,捏面人儿的又是扬州城内的大家,真可谓是活灵活现。两姐弟一个风流袅娜,一个雅正端方,俱都是嘴角微弯,眼眸含笑的直视前方,看着就落落大方。
贾史氏摸了摸这两个小面人儿,眼眶忽而就红了,这两个外孙长到如今这般大,她居然还一面都没有见过。
“你这礼带的好,比什么金银珠宝,头面首饰都得我的心。”贾史氏忍泪说道,语气中满是伤怀,又含着几丝高兴,“我的玉儿和栋哥儿,原是长这个模样,如今我可算是见着了。”
贾史氏指着小面人儿,对邢夫人一干人解释道:“玉儿长得与敏儿幼时一样,栋哥儿也像是他父亲的样子,这两个孩子倒是活脱脱他们父母的样子了。”
随即又冲着鸳鸯道:“把这两个面人儿放到我屋里去,好生安置了,闲下来我还要看的。”
等到鸳鸯应声去了,贾史氏又道:“可见娘子用心,咱们家还缺什么衣服头面不成,就是这些个东西才好呢。一来呢是有趣儿,二来也叫他们看看外头的东西,这一套归园田居我就极爱,几间竹屋掩映一片稻田,别有一番趣味。”
迎春听了也赞道:“还有这一套山居秋暝,从前咱们也总是读王摩诘的诗,只说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但谁曾真的见着那景儿了?如今这景儿可不就到了眼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