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孩儿听管家说您一个人在客厅踱步。”男孩带着稚嫩的腔调问向郑芝龙。
“是福松啊,今天可有好好听课?”郑芝龙一见这男娃,脸上顿时露出了微笑。
虎毒不食子,郑福松是郑芝龙的嫡长子,郑芝龙对其给予厚望,他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跟着打打杀杀,所以给自己孩子请的都是江南有名的大儒,对其学业不可谓不上心。
其实福松只是这男娃的小名儿,郑福松大名郑森,在三十年后,还有他将拥有另外一个名字——郑成功。
“当然了,先生都夸孩儿写的字漂亮呢!就是钱师傅不在了,孩儿一时有些不适应新师傅教的课。”郑森歪着脑袋道。
郑芝龙先前给郑森请的师傅,乃是在南京城都鼎鼎大名的鸿儒钱谦益。
钱谦益因为党争被排挤,一直致仕在南京城养老,平时除了给江南豪门家的子弟代课之外,常常出入烟花船楼,与文人墨客饮酒赋诗,可不知怎的,去岁突然也搅和进了落水案,被当朝的年轻天子砍头抄家。
当时郑芝龙为了这事儿还花了不少银子,想着去打点一下,毕竟他儿子很敬重这位老师,但奈何厂卫的人油盐不进,还说这钱谦益是当今天子点名要惩治的,谁来都不好使。
郑芝龙不知道当今天子与钱谦益有什么过节,但只要他肯花银子,那些有名儿的大儒还不屁颠屁颠跑过来,给他的孩子讲授儒学经典。
“唉,钱大人……可惜了,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儿要好好读书,将来爹可指望你呢!”郑芝龙含糊了一句安慰郑森道。
“可是爹爹还没跟孩儿讲,你为什么发愁呢?”郑森旧事重提道。
郑森是个很执着的孩子,一旦有了疑问就必须寻到答案,郑芝龙身为人父自然知道自己孩子的秉性,但他所愁之事可不是小事。
沉吟了一下,郑芝龙挥挥手将管家赶出了客厅,又蹲下身来把郑森抱在怀里,坐在椅子上轻叹了口气道:
“爹是愁咱郑家的将来呀!”
“咱郑家?不是挺好的吗?”郑森不解道。
“爹问你,倘若天下大乱,造反之人又言之凿凿,你是要向着朝廷呢?还是向着反贼呢?还是干脆坐视不理明哲保身呢?”郑芝龙宠溺的看着郑森道。???c0
郑芝龙是什么人?枭雄也!他自是不管这事儿告诉一个十岁孩童有什么后果,虎父无犬子,他十岁时可就开始偷看邻居黄花大闺女洗澡了。
郑森听了郑芝龙的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才道:
“先生曾经说过,执干戈以卫社稷,铸忠诚不辱所学,食君之禄,为君解忧,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爹爹既然说他们是反贼,咱们郑家身为朝廷官员,自然应该替朝廷分忧、为当今天子荡平不臣。”
郑森学的是儒家经典,而儒家经典除了修身养性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忠君爱国,郑森觉得这个道理他父亲不应该不明白,他只是不理解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纠结的。
“可倘若天子是昏君呢?”郑芝龙又反问道。
造反之人言之凿凿,也就是出师有名,当今天子胡作非为,不给宗室藩王活路,难道还要尽那愚忠吗?
郑芝龙与其是在找答案,倒不如说是在考自己的儿子。
“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爹爹,倘若天子不明事理,身为人臣,自当劝谏,就如孩儿做错事时,往往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总有先生和爹爹、叔叔们来指正,这样孩子就知道自己错了。
孩儿觉得,天子应该与孩儿一样,总不能孩儿做错了事,爹就直接将孩儿抛弃,孩儿说的对不对?”这下郑森反倒是没有犹豫。
“哈哈哈!我儿果然好学问。”郑芝龙听自己十岁的孩子就能之乎者也来给他讲道理,不觉心中大乐,顿时觉得这些年为郑森花的那大笔的银子物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