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戬不知自己是如何将这东西接到手上的。当他反应了过来之后,他便死死地盯着,心里唯一的盼望就是能看出些伪诏的痕迹。只要能叫他看出半分是伪造的蛛丝马迹,他便可以把这东西直接扔回去。然而上面清清楚楚地盖着两方印玺。那面大的,是他登基之后便由三皇叔指定之人保管的传国玉玺章,稍小,则是他父皇生前专用的一方私章,随他陪葬,早已封入地下陵寝。双章镂印清晰,严丝合缝,朱砂泥的颜色,因时日长久,也褪了鲜红,变得略微暗沉。
“陛下难道以为老身胆敢以伪诏而矫传先帝之意?”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李太妃的声音。
“陛下应当还记得,先帝临终召见祁王的前夜,是老身带着陛下,伴在先帝身畔,后来陛下困倦,被太后领走。便是陛下走了后,先帝亲手将诏书托给了老身。”
束戬耳朵轰轰地响,浑身的血凉透。那东西从他的手里滑脱出去,无力地扑在了他的膝上。他也瘫坐在地,控制不住地发抖。一开始是手和牙齿,很快,整个人都开始不停地发抖。
他的父皇和三皇叔,不是有名的棠棣耀辉吗。父皇临终解带托孤的那一幕,打动了无数的人,早被史官浓墨重彩地记下,不但如此,连民间也传得人尽皆知,成为美谈。
这是个什么样的虚幻世界?
“陛下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陛下涉世不深,不知人心莫测,对祁王信赖更是由来已久。”他听见李太妃在自己的耳边又说起了话,语气陡然转为严厉。
“先帝口谕,他若僭越份位,借摄政之尊,染指军队,意图北出雁门,那便是他野心的铁证。先帝命老身,一旦有此苗头,便择机将此遗诏传给陛下,陛下须遵照旨意,严加防范,加以应对,务必除去祸患,保社稷宗庙。”
“不可能!这不可能!”束戬蓦然圆睁双眼,嘶声愤然应道。
“陛下何意?是不信祁王大忠外表之下存有异心,还是质疑先帝圣明?”
李太妃从他的膝前拿起遗诏,毕恭毕敬地摆回到匣中。
“遗诏真伪,陛下自己心中有数。连先帝的遗命,陛下也敢不遵?”
束戬猝然闭口。李太妃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上去,将束戬从地上扶起,送他慢慢坐回到了榻上。
“陛下。”她温声唤了一句。
“先帝本是不希望让你知道有这道遗诏的。不但如此,最不愿看到今日的,应当就是先帝。”
束戬艰难地直起僵硬的脖颈,抬起头,对上了来自李太妃的两道目光。他见她望着自己,面上带着同情和怜惜的神色。
“当年之事,陛下你全然不知。祁王仗着盛宠,窥伺大鼎,英明如圣武皇帝,也一度被他蛊惑。幸而先帝光明磊落,秉守操行,上得祖宗保佑,下有百官拥戴,这才艰难保住了正统。然而祸患依旧未平。先帝继位后,短短数年,你原本和睦的皇兄们便手足相残,背后未必不是祁王挑动是非。他的手段如何,陛下应当清楚。他做得隐秘不可察罢了。及至先帝临终,令祁王摄政,实也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当时高王成王势大,先帝虽明知隐患巨大,却也只能加他权威,以越辅政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