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入了新房繁祉院,束慎徽除下礼服,换了衣裳,寻到了姜含元的面前。
“今日我休沐,也是你入我王府的第一日,可否要我作陪?我可伴你走走,将各处方位指点与你,认个路。”他面上带着笑,提出邀约。
“多谢。不必了。”
她拒绝了,这一点他应当早有预料,或者方才他那句话,其实不过就是个引子而已。他点头,“也好,那你自便,我不扰你了。白天我在昭格堂,你若有事,随时可叫人来唤。”
姜含元道:“我在府里无事,不如出去,有点私事要办。你借个人,替我指路便可。”
束慎徽也未多问,转头便招来了张宝,吩咐:“王妃要出府,你替王妃领路。叫王仁同行。”
张宝立刻躬身应是。
束慎徽朝姜含元点了点头,道了句早去早回,说完转身便去,走了几步,又想起个事,停步道,“对了,明后几日,你应会有不少饮宴拜见的邀约,你若无意结交,我叫府里通事处置,替你回了。”
束慎徽说完,这头自顾去了。姜含元换了便装,戴了笠帽,携上物件。张宝随她,扮成普通人家小厮的模样,王府护卫统领王仁带了两个利索手下,远远跟在后,牵马轻装,从王府侧门出,入了长安街市。
“王妃,奴婢打小就长在长安,不是奴婢夸口,无论大街市小巷弄,只要王妃您说出个名儿,奴婢就保管能给您带上路。城北内外,丞相祠,火神庙。城东内外,龙首河,灯花市。城南内外,关帝庙,金鱼池。城西则有城隍庙和百花山,全都是好玩的去处。要是不知道名儿,也是无妨,王妃就说周遭都有哪些所在,奴婢一样能给您找出来!”
一出去,张宝就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看着颇是快活的样子。
他确实很快活。
其实说起来,上头顶着个像老太监李祥春那样皱个眉都能夹死只秋蚊子的上司,他能撒腿走遍皇城四处,那完全是托了当今少帝的福。早年少帝常出宫来王府,到了王府就往外跑,张宝同行,便如此,跟着几乎跑遍了整个长安城的犄角旮旯。这几年少帝被拘得紧了,他也就没了从前那么多的出门机会。没想到女将军一来,新婚第二天,不在王府里陪摄政王,直接出门,提携着自己也能出来透透风了,美得很。
姜含元对这个小太监的印象倒是还好,递出一纸。那纸上列了十来条地址,都是她青木营里来自长安以及长安附近的军士家址。这回入京,她顺带便也替那些士兵捎带回来家书或是在军营里攒下的钱。
张宝跟在束慎徽的身旁,还是安乐王时的束慎徽日日读书,时日久了,他也能认上些字,瞄了一眼,说没问题。
姜含元先去的是杨虎杨家。
杨虎祖上郡公,他父亲早年却犯事,病死在了狱中,后虽被证实是受下属蒙蔽所致,但因失察之罪,降爵三等,家道就此败落。杨虎在宗族兄弟当中行七,可见当日宗亲之盛,出事后,宗族往来便也日渐稀落,如今家中剩一母亲与兄长夫妇,兄长做了一个小京官,勉力支撑着门户罢了。
姜含元登门未报身份,只说自己是雁门西陉附近的人,因平日有和军营里的人往来,认识杨虎,这回正好有事来长安,便替杨虎捎带家书,他们若有需要带回去的东西,也可一并交给她。
杨虎自投军后,多年未曾归家,兄长闻讯惊喜,收下信后,再三感谢,见她是女子,将母亲妻子和膝下的一个独女都唤了出来。一家人对她很是感谢。杨母询问杨虎在军中如何,姜含元不厌其烦,一一道来,讲他作战英勇,屡立功劳,听得杨母又是心酸又是欣喜,一边笑,一边低头擦着眼角。
姜含元说话的时候,留意到杨虎那年幼的小侄女一直站在其母身后,偷偷在看自己。坐了片刻,叙完话,她说另外有事要走了,杨家极力留饭,她辞谢,起身前,冲那小女娃微微一笑,招了招手。
女娃眼睛一亮,却还是有些羞涩,双手背后不敢上前。姜含元便走到她的面前:“我猜一下,你的名儿,是不是叫阿果?”
女娃惊讶,连羞涩也忘了,“阿姐你怎的知道我叫阿果?”
姜含元道:“是你虎叔告诉我的。他对我提过,家中有个叫阿果的小侄女,他离开长安的时候,阿果才三四岁,如今一晃好几年,怕都成大姑娘,要忘记他这个叔父了。”
阿果急忙摇头:“不会的!阿姐你转告我叔父,阿爹阿娘常提叔父,我一直记着他的!”
姜含元将自己方才过来时想起来在街上老号里买的一包糖果子递了过去,“这是你虎叔交待我钱,特意叮嘱我买了转你的。”
女娃惊喜,却又不敢接,转头看父母。她母亲比阿果更惊讶,没想到一向粗枝大叶的小叔,离家那么多年了,这回竟还不忘托人给阿果买零嘴吃,信以为真,便笑着让女儿接下,又谢过姜含元,说麻烦她了。
姜含元便告辞出来,阿果随大人一道送她,快到大门之时,姜含元见她欲言又止的,便笑问她想说什么。
阿果鼓起勇气:“阿姐,你从那边来,那你见过长宁女将军的面吗?她是不是天上的女神仙下的凡?我昨日听人都在讲,女将军嫁了摄政王,城里很多人去看。我也想去看她到底怎生模样,可是人太多了,阿母怕挤到我,不许我去。”
说话间,一行人已到门口。姜含元停下。
“女将军极是普通,怎会是女神仙下的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