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瘫坐在地上,怔怔望着那个录音机。
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声音。
赵英梅的手则按在木板上。她感受到了从木板往手心里传来的一丝丝颤动。
赵英梅把手掌紧贴地板,掌心的律动越来越强烈。
细小的石子在地上弹动。她的舞鞋鞋带散在地面,随着微微的震颤轻轻跳起。
赵英梅把录音机的音箱部分放在地上,自己而趴下来。她的耳朵紧贴地面,屏住了呼吸。
熟悉的震颤果然传入了耳朵。那不是声音本身,是声音的脉动。血液一般,翻涌、滚荡,源源不绝,涌入她已经没有听觉的耳朵里。
赵英梅就这样“听”着这些声音,她大睁着眼,不敢有丝毫放松,生怕一旦放松,这原始的“声音”就会从自己耳朵里飞走。
她“听”得笑了,笑着流了眼泪。
这一场,池幸一条过。
裴瑗喊“停”之后她还趴在地上起不来,眼泪一直流。裴瑗拿起喇叭喊了声“静一静”。片场的人都停下了手上动作,周围霎时变得安静。周莽把池幸扶起,小心地、一点点地摘下了她的耳塞。
空气流动的声音瞬间进入池幸的耳朵里,震得她无法承受。周莽按着她的耳朵,速为她替换了新的隔音耳塞。
新的耳塞可以让池幸听见一部分低分贝的声音。她戴隔音耳塞的时间太久了,只能这样一次次地更换隔绝力不同的耳塞,三小时后才可彻底摘下。
“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周莽很轻很轻的贴在她耳边问。
池幸能听到一点,更多的是看着周莽的嘴型辨别。她点点头,周莽给她擦去眼泪,披上了外衣。
来到监视器前面,裴瑗抱了抱她:“太好了!太棒了!一气呵成!”
镜头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嘴唇也苍白,黑发里掺杂几根白发,眼皮耷拉,除了五官之外,没一个地方像池幸。她犹豫、惊讶,拼命寻找声音,趴在地上“听”,哭泣。这是一个无台词无声音的表演,池幸做得近乎完美。
“过了。”裴瑗摘下帽子,大声道,“过了!!!《大地震颤》,杀青!!!”
静悄悄的片场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池幸抬头看周莽。周莽站在她身后,在众人开始大声欢叫的时候,松松捂住了池幸的耳朵。
“其实今天这场不是高潮戏。”池幸喝着冰凉的汽水,对周莽说,“真正的高潮部分是三天前在这里拍的那一场。赵英梅和王靖终于公开演出,她那时候什么都听不见了,所以她光脚跳。那时候的舞台也是这样颤动着的。”
因为戴着耳塞,池幸不知道自己说话声音高低,她讲得大声而吃力。
周莽和她坐在舞台边上,远远看着剧组其他人收拾东西。
剧组热闹极了,人们签名、合影、加微信,一片闹哄哄。
因为隔得远,池幸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一切就像看默剧。
“你看过默剧吗?”池幸又问,“卓别林,知道吧?”
周莽点头。
池幸身边放着几束花,别人送的都是正经八百的玫瑰、百合、桔梗,唯有麦子送了粗壮的一棵白山茶,还带花盆。
池幸现在一点儿也不像白山茶。她想起麦子的评语,笑出声来:“什么白山茶啊,谁要做花儿呀。”
她翻到舞台上,仍用自己察觉不到的声量对周莽说话:“你看过卓别林的《摩登时代》吗?他在里面跳过舞,超级好笑,我会跳噢。”
她脱了鞋子,光脚在舞台上跳起舞来,撅着屁股,学《摩登时代》里卓别林样子一通乱跳,还哼着歌。跳着跳着她被自己逗乐,躺在舞台上大笑。
她看见周莽开口讲话,但是声音模糊,完全听不见。
“表白吗?”池幸大喊,“表白要大点儿声,我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