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无法掩藏,就是贫穷、阿嚏与爱。这三样东西也没有理由可言。陈啸之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的表,钟表的时针指向深夜三点,他所处的客厅空旷静谧,冷风飕飕的,甚至可以说是冷清到缺乏人气儿。
唯一能证明这里有人居住的是,沙发上搭着条毛巾和他出门时穿的外套。
——其实很正常。
陈啸之习惯独居,而这甚至还是他最不常来的、仅能称得上落脚点的房子。他过去一年仅回国一两个月,这落脚处只有一个阿姨每隔几个月来打扫一次,
可是沈昼叶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陈啸之痛苦地喘了口气,又将注意力集在屏幕上。
检举一个人并非易事,首先要注重证据的保存,陈啸之将那些邮件来往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沈昼叶自印尼带回来的、恢复好的笔记本硬盘放在一旁。不得不说沈昼叶确实有着很好的习惯,她所有的原始数据都有日期明确的备份。
——往来的邮件,第一批原始数据,旁观者几乎一边倒的证词。
陈啸之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里流淌着沈昼叶一个师弟的声音——那个师弟家里有孩子,这些材料都是他躲着孩子录的。
“……是别人的话我其实不太愿意挺身而出的,这事儿干得挺傻,一次端不掉这个人不就完了吗,毕业论都不会给你签字的,工作、实习甚至读博全部泡汤……”
“我现在都不敢让我媳妇儿知道。”他总结道。
“沈小师姐这个人——”那年纪都三十了的人说完就笑了下,道:“您可别笑。我们整个课题组都这么叫,虽然她年纪比我小得多,但我确实是她师弟,这声师姐我叫得心甘情愿。”
“……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前辈,”那男人道:“是个当得起‘学者’二字的人。”
“所以我愿意为她出来指认。”
她学弟在录音说。
陈啸之眼睛一眨。他的瞳孔深处蕴着水。
耳机里的声音流淌,那师弟的叙述十分缓慢,他是后来直博的学生,是沈昼叶四年时光的旁观者,也是所知道的最多的一个。
陈啸之听得发抖,极力忍耐,却仍然暂停了数次,后来几乎是咬着牙在听。
——在他所没有看到的时候,他的阿十所经历的一切。
“……以上的事情,”他说:“我保证完全真实。”
沈昼叶的师弟说完,只剩些微的电流声,可是进度却还有足足一分钟,陈啸之正准备摘下耳机,却忽然听见那电流声又传来了师弟的声音。
“陈教授。”师弟停顿了下:“您先前问过的都是师妹们,对吧?”
陈啸之一愣。
确实,沈昼叶所在的课题组有点儿阴盛阳衰,和沈昼叶走得相对较近的也都是女孩——但是这个师弟提这个,又是要做什么呢?
“有些事师妹们可能不会说。”
沈昼叶的师弟道:“女孩子们不少羞于启齿,陈教授您和她们也不熟悉,她们并不会告诉你。但我劝您多留意一下,据我所知,其实还有故事。”
陈啸之:“……”
“——还有故事。”
师弟重复。
接着师弟那边传来孩子的哭声,他老婆叫他赶紧给孩子换尿布,师弟忙不迭回应老婆的召唤,录音进度条到头,戛然而止。
陈啸之取下耳机,沉默着看向它,窗外大风吹着窗户玻璃,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向世间。
他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合上电脑后,连唯一的光源都消失无踪。
陈啸之沉默着坐在里面,沉默得如同岩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