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并没有安慰到叶领,他摆摆手,红了眼眶,坐在椅子上。
而黄桂芬仿佛是知道点什么,她站起身,疾步走出走廊,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悄无声息擦着眼泪。
一家人等到十一点,人终于从急救室推了出来,所有人围上去,医生面上有些疲惫,但并没有太大担忧:“处理好了,醒了以后再输液观察几天就行。”
这话让所有人松了口气,黄桂芬往后一退,赵楚楚赶扶住她。
叶思北从急救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一家人都不放心,守在病房里。几个坐在门外睡着,黄桂芬就在床边照顾,和秦南叶念一起留下守着叶思北。
守到凌晨五点,秦南有些困,出门到长廊外点了根烟,他站在清晨的晨风,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起,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
秦南回过头,发现是叶念。
“没睡啊?”
秦南轻声询问,叶念笑了笑:“打了一会儿盹,出来走走。”
“你们家也真怪,”秦南手里夹着烟,站在长廊台阶口,“平时的时候不见对她好,出了事儿又好像深情厚谊得不得了,做给谁看呢?”
叶念没说话,好久,他轻轻出声:“爱是真的,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也是真的。就像我妈,其实她很在意我姐,但她觉得女人就是这样活着,她不允许我姐超出她的生活方式,可她又希望我姐过得好。”
“就像我,你说我劝我姐不报警是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可能有这样的因素,但我还是会觉得,相比报警后的流言蜚语,折腾,不报警,可能是更小的伤害。”
“你知道吗,其实这种案件报警只是开始,”叶念转头看他,“报警之后,她要一遍一遍做笔录,去陈述她的经历,她要一次一次回忆最痛苦的时刻,她要接受大家的审判和流言蜚语,还要接受败诉的可能。”
“我不是怕找麻烦,我只是不理解,到底是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去追求一个胜诉的可能?”
秦南不说话,他看着他,清晨的风吹让他手里的香烟星火忽明忽灭,而这时候,叶思北在病房里,慢慢睁开眼睛。
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有了几分亮色,转过头来,她就看见黄桂芬趴在床头。
黄桂芬半白的头发印入她的眼帘,这让她眼眶发酸,心里发颤。
她不敢惊醒她,因为她知道,一旦黄桂芬醒过来,或许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碾过她好不容易积累的勇气。
她转头看了一眼还有半瓶的点滴,感觉了一下身体状态。
她很虚弱,但是并不是彻底不能行走,她咬了咬牙,抬手关停了点滴,一把拔了手上的针头,蹑手蹑脚打开被子,从旁边拿了手机,从床上下床,穿过躺在凳子上的叶领,靠在墙边的赵楚楚,勉力往外走去。
黎明有了光亮,秦南想了很久,缓慢出声:“昨天我进房间的时候,屋子里乱糟糟的。”
“到处都酒瓶,空气里是散不开的酒味,烟味。卧室里是药盒,到处都是她吐的东西。”
“我都认不出来是她了。”
“叶念,你说人为什么要公正呢?”
叶念转头看他,秦南笑了笑:“因为公正,是人好好活着的基础,如果一个世界,连最基本的公正都没有,你让一个人怎么相信,她可以在这世界上好好生活?”
“别人可以欺辱她不受任何惩罚,她付出善却得到恶。这样一个世界,你让你姐怎么去接受?”
“她报警,固然有很多困难,但至少她在挣扎,如果直接放弃,那固然风平浪静,可这也就是绝望的由来。”
“可哪里有绝对的公正……”
“如果有,”秦南打断他,“要你们做什么?你们这些当律师、当法官、当检察官的,不就是为了维护这个世界上的公正而存在的吗?”
“你,我,叶思北,”秦南认真询问,“这世上每一个善良的人,不都是在为了追求公正而奋斗一生吗?”
叶念愣愣看着秦南,也就是这时候,医院里传来黄桂芬歇斯底里的大喊:“思北!思北!!”
秦南和叶念对视一眼,立刻朝着病房里狂奔,就看见叶领赵楚楚站在黄桂芬身后,黄桂芬抓着一个护士:“人呢?你怎么可以让她走?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