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乾清宫,等我到时,父亲却不在,小太监轻手轻脚奉上茶来,我饮了两口便搁在一边,不知为何觉得心生烦躁,似是隐约间有些非我所能掌控的却绝不愿意看见的事体,已于某个我所不知的角落发生。
久等不至,我索性行至窗前,眺望着偌大的皇宫。
这座以紫金山的富贵山为靠山的皇宫,由太祖皇帝始建于元至正二十六年,初称“吴王新宫”,后又称“皇城”。有门四座,南为午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北为玄武门。入午门为奉天门,内为正殿奉天殿,殿前左右为文楼,武楼。奉天殿后为华盖殿,谨身殿。内廷有乾清宫和坤宁宫,以及东西六宫。 洪武八年,太祖皇帝再次修建宫阙,增设了午门左右两阙,在奉天门左右增加了东西角门,并增建文华殿,武英殿。洪武二十五年皇城外增设宫墙,以新墙之内为皇城,原皇城改称宫城。在宫城前建造了端门,承天门,金水桥,向南直抵洪武门。广场东侧为五部,西侧为五军都督府。
内廷正殿的乾清宫,巍峨庄严,煌煌尊贵,俯视身周宫殿群,自是君临天下气概,我的目光遥遥望向奉天殿方向,隔着重重屋脊,无从得见那一方焦黑残垣,以及曾于其上发生过的那些曾经鲜亮华贵的皇族掠影。
虽说同在一处宫城,然而我的目力,依然无法看清另一座宫殿的全景,无法透过连绵高耸的宫墙,看见咫尺之隔的另一座宫殿里,人们在做什么。
这个皇宫如此庞大,只要它愿意,可以湮没不欲为人所知的一切。
如此黑暗,如此蒙昧的地方啊
我压抑的出了口气,正要转身坐回椅上,不经意瞥见父亲的便輿正晃晃悠悠从奉天殿的方向过来,便輿停在乾清宫门前,他缓缓下輿,犹自转身对奉天殿方向看了一眼。
日光映射下,他嘴角一抹奇异神情,似喜似怒,似憾似讶,然目色阴森冷谲,光芒嗜血。
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吱呀声响,太监躬身推开殿门,随着槅扇缓缓被推开,骄阳的光影一分分泻入,平铺了一地,白亮的底色里一抹黑影长而扭曲,水蛇般钻入,渐渐扩大成一抹深黑的人影。
目光顺着那影子缓缓向上,父亲立于殿门中,日光里。
他对我一笑,意态悠闲的迈步进来,经过我身侧时,袍袖拂动,有隐隐铁锈般的气味自他身上散发出来,那般甜腥味道极其熟悉,森冷而令人寒意突生,我突然心口抽紧,目光飞快而疑惑的在他身上盘桓一周,却没发现任何我以为我会看到的痕迹。
他却已安然的坐了,雍容平静的掸了掸已经极为平整的长袍,笑道:“怀素,近来可好?”说着便命赐坐。
我谢座,缓缓道:“父亲终于肯见我了,自然好。”
他毫无尴尬之色,笑吟吟道:“朕初入京城,一些愚忠旧臣其心不死,妄图作乱,是以一直忙碌,倒是冷落你了。”
“哦?作乱?”我偏头看他:“一介腐儒,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可用之兵,也能作乱?真是奇闻。”
他怫然不悦:“怀素,方孝孺之事,无需再提,此人可恶之极,万无宽恕之理。”
我一哂:“不过言语冒犯耳,父亲即将为九州之主,德被天下,为区区腐儒一触逆鳞,便要辣手灭其十族,不觉得气度过狭了么?”
他目光一闪,怒色一现又隐,忽道:“方孝孺亲友已俱缉拿在案。”
我觉得他这话突兀,正要回答,他忽又转开话题,漫不经心道:“不死营今日调拨进城,杨熙去见你了吧。”
我并不奇怪他知道沐府发生的事,以他的疑心毛病,沐府要是没人监视才让人称奇,只是他突然又将话题转到不死营,是为何故?
点头,我道:“说起来也一年未见了。”
父亲笑道:“不死营骁勇善战,建功无数,怀素,朕不会忘记这是你的功劳。”
我淡淡道:“不过托赖父王洪福而已。”
父亲慢悠悠的轻啜一口香茶,搁下,微笑注目我道:“怀素,我即将登基,给你个什么封号好?你是打算住宫里还是另建公主府?我知道你想必不喜欢宫中,给你另建府邸如何?嗯公主府的护卫,按例五百人,我给你一千,如何?”
最后一句,令我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