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顿,贺兰悠懒懒道:“离开这里另有通路,等会我们走了,阁下及贵属也从那路走罢,多少安全些,千紫,”他招呼风千紫,嘱咐了几句。
风千紫面上有犹豫之色,终不敢说什么,愤愤瞪了我几眼,走到我身前,一扬手收了罩住三百骑的天罗地网,又扔了两个药瓶在地上,冷冷道:“绿瓶是你的手下的解药,白瓶是你的,少主说你两眉间青中带红,是中了荆蛇蚁之毒,所幸不重,你好自为之吧!”
我注视着地上的瓶子,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半晌缓缓低声道:“请代我谢谢你们少主,也请代一句话给他,天道有常,欠人的终须还,是恩是怨,也终究是要偿的,还是莫要太恣意妄为的好”
风千紫怔一怔,忽媚声一笑,一掠鬓发道:“哟,你这是什么意思?谁欠你的了?难道你以为少主还欠你了?”
我抿嘴不答,她翻脸却比翻书快,突恨恨道:“我最讨厌你了!你这假正经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少主?你知道他受过的苦?你过过一天他的日子?你为他做过什么?你这养在王府里的娇娇女,凭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要他不要报仇?你懂不懂什么叫为生存挣扎?你懂不懂他如果不狠,别人依旧会狠,你懂不懂他不狠,就是死!”
我默然,半晌萧索的道:“我只请你带这句话,你不愿意,也由得你,至于别的,便不用再说了。”
“我才懒得给你带话,要说你自己说!”风千紫衣袖一拂,冷笑着回到贺兰悠身边。
贺兰悠一直看着这边,面上一抹难明的笑意,眼睛却冷如冬季结冰的湖面,碎冰粼粼,见风千紫回来,他也不问,只长身而起,再不回首,向着那一轮遥远的日,萧然行去。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它情担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漫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梦阑时,酒醒后,思量着”
声音渐渐飘散在渐起的风中。
我低着头,注视那漫漫黄沙被日光一粒粒洗过,眼底的泪,终于缓缓打湿了那一方纤瘦的影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可惜风流总闲却(二)
一路回关。
不死营三百骑经鬼城一劫,元气大伤,沐昕内外伤也不轻,我想着当初马哈木离开时说的话,担心贵力赤不肯放过我们,之后还将面对厮杀苦战,特意命所有人缓缓前行,以图恢复元气。
在离开鬼城时,经过石窟密道时,在一处石凹里,我们发现了很多那种奇蛇,挤挤轧轧交缠在一起,翻滚不休,看得人头皮发麻,我想了想,咬着牙,用红柳条编了个盒子,小心翼翼捉了几条那蛇放进去,交给刘成,示意他小心收着。
刘成自方一敬死去后,越发沉默,离开鬼城那一夜,他燃起一堆火,将那豪莽男子烧成了灰烬,我静静站在一边,看着沐昕和刘成跪在火堆前,两人都神色平静,然眼底光芒黝黯,我知道这一刻的他们,定然在怀念着那个笑起来总是分外舒朗的男子,怀念他纵意恩仇的一生。
我并不熟悉方一敬,却不能不为他无辜的死而悲伤,更有一分歉意与愧然,若不是因为我,方一敬不会死在大漠,若不是因为我卷入了贺兰氏之争,他不会死得这样惨。
刘成收敛了方一敬的骨灰,背在背后,我听沐昕说,他和方一敬都是孤儿,很早就跟随舅舅,两人虽然性格迥异,却是割头换命的交情,我因此越发歉疚,几乎不敢和沉静的刘成多说话。
沐昕在刘成背起方一敬骨灰后只淡淡说了一句:“刘叔,你放心,这公道,我一定会替方叔讨回来。”
我沉默听着,抱膝看着遥遥的西方,一轮落日,迅速的降下去。
其时已是仲春,不知不觉间年节早已过去,走了一路,远处的群山依然积雪茫茫,近处草甸却已生发,渐渐有嫩绿草芽探出灰黄土地,间或开着红黄小花,不艳丽却清新,让看久了白雪和枯枝的萧瑟大漠景色的人们,都忍不住精神一振。
骑在马上,遥遥望着前方毡房木屋,我皱起眉,好像,已经快要进入乞尔吉斯的领地了。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乞尔吉斯部的游骑,贵力赤在这附近一定布了重兵。
我思索着,漠北广袤之地,再强盛的军力,也布不了天罗地网,更无法合围堵截,兵勇们骑马往大漠草原里一撒,任谁也无法兜底追上,这也是大明对付北元最为头疼的原因之一,我们这几百人也是同理,真要想避开贵力赤倒也不难,只是我们对这大漠太不熟悉,所剩的干粮也不多,万一乱走乱转迷了路昏了头,只怕比被贵力赤剿杀下场还惨。